頂點小說 > 舊春閨 >第三十九章閒生
    末了,還咂咂嘴,道一句,“甜的。”

    蕭逸宸本來就滿腦子跑馬,這下跟脫了繮扽都扽不回來。

    他一把摟過沈南寶,然而話還沒說一句,方纔一溜煙跑沒影兒的方官摸黑回了來,“主子,方方在路上碰見了聖人,直問小的帝姬在哪兒。”

    這時風大,吹得燈籠罩裏的燭火星星將滅,黑暗像蜜糖一樣醃漬上來,把四下裏都淹得黑洞洞的。

    方官卻無端的感受到蕭逸宸睇來的眼刀子。

    方官不由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時,沈南寶已經被蕭逸宸擱了回來,摞在了她懷裏,“你同她怎麼說的?”

    方官道:“小的只同她說找不着路,帝姬先派小的來看。”

    懷裏的沈南寶動了動,方官怕她出溜,忙忙摟住了沈南寶胳膊,將她扶穩當了。

    隱約的光從沈南寶下頦兒溜過,顯示出玲瓏玉質的輪廓,蕭逸宸瞟了一眼,道:“天黑,注意着路下,別拌了蒜。”

    末了還是不安心,又把沈南寶扽回來攔腰抱起,“我扶着她回去罷,你緊跟着,要是半道撞上人你再來接手。”

    方官道是,亦步亦趨跟在蕭逸宸身後。

    因怕人看見,吹滅了氣死風,蕭逸宸僅靠着零星的清輝往前走,那簌簌飛落的雪便在一線微光裏驚鴻一現,撲面而來。

    偏生沈南寶還不乖生,一雙手愣是把他的臉當成了麪糰,又拉又拽又揉搓。

    等將人送到了鳳陽宮,蕭逸宸只覺得臉快不是自己的了。

    等回到亮堂點的地方映着水一瞧,嗬,跟喫醉了一樣,紅了個透。

    坤鴻方下完值,不明就理,“主子您瞧什麼吶?”

    蕭逸宸轉過臉。

    這不轉還好,一轉,坤鴻遭驚雷劈過似的,身形猛地一震顫,“主,主子……”

    話沒捋個清楚,雙肩倒使勁篩起了糠。

    看得蕭逸宸直凜了眉,“有話就說話,別娘們唧唧的還捂着個嘴。”

    “小的也不想……”

    坤鴻剛張了口,跟閥門開了閘擋不住洪水似的,一霎笑了個大仰趴,“主子,您這是到哪個風口吹的?皴得這麼狠!遠遠瞧着活像個猴屁股!”

    說完,背後着了風似的,止不住的發寒,坤鴻忍不住一個激靈,擡眼一瞧,蕭逸宸那雙眼剔骨彎刀似的剜着自己。

    “主,主子……”

    蕭逸宸搓着牙,眉眼陰陰,“瞧你這樣看來精神頭不錯,便值上一夜罷。”

    也不管坤鴻什麼樣,負起雙手,滿臉通紅的走了。

    沈南寶因昨個兒喝多了些梨子酒,翌日晏起了,沒趕上時辰給嬢嬢晨省,腦子也炸開了花似的疼。

    綠葵給沈南寶遞上醒酒湯,滿嘴的唸叨:“昨個兒方官應該攔着帝姬的,不該叫帝姬喝這麼多,瞧瞧這臉色……”

    沈南寶揉揉額穴,又搵搵胸口,沒好受一點不說,臉還皺得跟包子似的,“喝也喝了,這時來講都晚了……”

    話沒說完,倒先噁心了起來,沈南寶忍着難受,喝了一口醒酒湯。

    幾口下肚沒覺得好受,反倒那湯在肚裏打起了仗,動一動就蹎騰出響。

    沈南寶因而放了下來,黑釉窯變天目盞方方擱在了桌上,磕出一聲清響,外頭就響起了除雲的喉嚨。

    “帝姬,永福帝姬來了。”

    沈南寶怔了一怔。

    綠葵從她微垂的眼睫裏咂摸了些況味來,因而道:“要奴婢去打發了永福帝姬麼?”

    沈南寶搖了搖頭,“請她進來罷。”

    外頭得了令,很快撂了簾子,騰出一個空兒容永福帝姬進。

    永福帝姬還是那樣織金遍紅的裝扮,立在那裏,就跟家裏繁複髹金的器具,再不言聲都有咄咄逼人的本事。

    好在永福帝姬也沒想着在這兒做個美人燈,幾乎是一躍進來,就拋來一句,“昨個兒永樂你走得早,我連禮都來不及送呢。”

    不待沈南寶響,永福帝姬兀自自揚了下頦兒。

    身後有宮女應聲上來,雙手託着黃花梨木嵌螺鈿的寶盒,從外頭看不到裏頭是什麼。

    沈南寶朝綠葵示意了下,綠葵從人手中接了過來。

    永福帝姬也似乎沒急着叫沈南寶打開,她只是把視線凝在了那寶盒上,似乎憑着這東西想着什麼。

    想了半晌,永福帝姬纔回過神來,朝沈南寶施施然笑,“不過,我想你也用不到了。”

    進來不過幾句話,也沒費多少功夫,永福帝姬卻都站着,像是爲了隨時走。

    也果然如此,永福帝姬將這禮一鬆,幾乎是刻不容緩式的當即藉故走了,就像那陡然吹進屋的雪,驚鴻一現似的白,便霎然消融於天際了。

    風月是耳報神,昨個兒垂拱殿發生的事也沒掖着,因而不必方官說,各個都肚裏揣着明鏡。

    遂永福帝姬一走,滿殿內都寂靜了下來。

    最後還是沈南寶打破的沉默,青蔥的手朝綠葵招了招,“給我瞅瞅是什麼?”

    綠葵聽照吩咐遞了上去。

    黃花梨木盒蓋兒甫一揭開,清冽的藥香便躥上了沈南寶鼻尖。

    一壁兒的風月聳了聳鼻尖,“這味道好生熟悉,倒……倒像是從前聞過……”

    風月歪斜着頭,神情苦惱。

    但這苦惱沒延捱多久,風月便跟黃粱夢才悸醒了似的,陡的驚呼,“這不是治帝姬鼻痔的藥麼!”

    這一響,響得綠葵眉頭緊皺,趕緊颳了一眼給風月。

    風月收到了視線,訕訕地住了嘴。

    綠葵這纔看向沈南寶。

    沈南寶呢,也不知道想些什麼,枯坐在那兒,一張臉像重新被泥塑了一番,半晌都不曾動容的。

    看得久了,還以爲是時間凝固住了。

    風月耐不住,身子動了動,道:“帝姬,這藥……”

    話沒說完,沈南寶一雙眼就從那盒上劃到了風月的臉上,“收着罷!她方纔不也說了麼,想來我也用不上了。”

    這事之後,沈南寶又過起了先前閒適從容的日子,但也有不同,合妃因着生辰上沈南寶的請旨,宮裏每日都大開了門迎接着那些光腳大夫進入。

    風月愛瞧新鮮,總趁着去六局拿什麼物件時伸長了脖兒瞅上一瞅,沒瞅見光腳大夫什麼樣,倒瞅見了合妃宮裏那些個宮人,各個都笑得見牙不見眼的。

    不爲着什麼,只爲着官家近來日日都上合妃宮裏去。

    對於後宮這些女人來說,名分上是掙不到頂尊貴的了,便只能從官家的寵愛上使一使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