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貴宗所謂的天道如此,此身便難斷塵緣,難奉天道!”柳夢生手指洶涌山火,決然說道。
“若不剷除,還要縱容那些愚民繼續違逆天道嗎?”李相儒側目看了一眼那山火,用毫不在意的語氣說道。
“就算是違逆天道,憑什麼由你們來裁決?這天道是你們說了算的嗎?”柳夢生質問。
“師門自有稟承天道之法,道友再有質疑,便是對師門不敬了,”李相儒眉心微蹙,似是對柳夢生質疑師門的言行很是不滿。
“可你這天道卻枉顧性命!”柳夢生怒道。
“我輩除魔衛道赴湯蹈火,區區幾條性命,何足掛齒?”馮長老冷哼一聲道。
“除魔衛道?爾等捍衛的真是天道嗎?”柳夢生不禁反問。
“那些村人與你萍水相逢,甚至還想害你性命,你爲何還要如此護着他們?”李相儒滿臉疑惑地看向柳夢生,彷如眼前立着的是他不能理解的存在。
是啊,爲什麼要護着他們?
柳夢生一時語塞,誠然,與神溝中的村人都是萍水相逢,甚至算上李家一衆,自己能叫出稱呼的也不過寥寥數人,而能動念頭打劫外來者的肖婆子等人也非良善之輩,可爲何在得知那些村人受戮的下場後自己會如此震怒?
“門中有規,縱黎元矇昧,非奸惡者,不可傷!”
恍然間,柳青崖的話語迴盪耳邊。
是啊,縱黎元矇昧,不可傷。
這是姑蘇柳氏弟子奉行之道,所以柳青崖會阻止自己出手打昏阿壯,纔會攔下追殺獵戶的李相儒。這也是自己在孤館修行時常常聽到的訓誡,這些平日裏的諄諄教誨雖不比天道昭昭,可柳夢生卻也是能從心底認同的。
至此,柳夢生恍然明悟,無論王屋一脈奉行的真是天道與否,都是自己無法認同的,甚至羞與爲伍的,更不用說躬身踐行了。
一念至此,柳夢生仰望巍然聳立的厚重山門,心中暗忖這山門之後有解開自己身世的線索,只消逢迎王屋一脈所願便可知曉前緣往事,甚至是生身父母、同族血親,一想到或許自己同大哥真的有血緣關係,柳夢生心底不由生出了一絲悸動。
“罷了,”柳夢生一聲長嘆,緩緩合上了雙眼。
“若是想清楚了,就趕緊去見宗主吧,”馮長老以爲柳夢生這般是不再計較村人受戮一事,便自山門之後現出身形。
“此身終不能枉顧那區區幾條性命,”柳夢生雙目再明,心中更加堅定,縱使得知身世的機會就在眼前,可柳夢生唯獨不想欺騙自己的內心。
“你這是何意?”李相儒面色一變。
“此身與貴宗終是道不同不相爲謀,”柳夢生堅定地回道。
“想走?這可由不得你了!”馮長老聽了,臉上怒意盡顯。
話音未落,柳夢生便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聲長劍出鞘的響動,不必回頭也知隨行而來的王屋弟子已經用長劍指向自己了。
“道友何必如此決絕,得知身世的機會若是錯過了可就再難獲得了,”李相儒似是還有相勸之意。
“別浪費口舌了,反正今日就算使用綁的,也要把這傢伙帶進我宗,”至於馮長老,則已是毫不顧忌,更是直接命令道,“衆弟子聽令,即刻拿下此人!”
一聲令下,王屋弟子一齊衝來,柳夢生瞥了一眼站在最近處卻無甚動作的李相儒,此人行動捉摸不定,不得不防。
只是李相儒卻似乎沒有動手的意思,不知是不想與柳夢生起衝突,還是認定柳夢生不可能衝破重圍,所以不需要他出手。
眼見兩名王屋弟子提劍斬來,右臂受傷的柳夢生無奈之下只得反手抽出寶劍,架住砍來的鋒刃。
幸而受山道所限,柳夢生不至於同時應對數名對手,然而此刻尚處於腹背受敵的危險境地,不能大意。
劍鋒相交的剎那,後方就又忽然生出數道銳利的氣息指來,自知身後有變的柳夢生不敢託大,立刻旋身抽劍,以免被兩名王屋弟子依仗力道壓制住。
只是,柳夢生還未從兩名王屋弟子壓迫而來的力道下抽身,餘光就瞥見數道寒光從山門後射來。
剎那間與陸叔伯死戰時的情形恍然眼前,柳夢生心中一駭,來不及細細思索,身體就已經本能地做出了閃躲動作。
寒光所至,數根鋼針襲來,柳夢生竭盡全力閃躲,也僅是堪堪避過殺機。隨着陣陣金石交錯之聲,一根根尖銳的鋼針徑直插入青石之中。
“馮長老出手是否過重了?”李相儒望着那些深入堅石的鋼針,不由皺眉。
“你若是不肯出手就別礙事,”馮長老不耐煩地說道,“宗主只說定要將這人帶回去,可沒說不能少條胳膊少條腿。”
看到自己衣服上被劃出了幾道口子,柳夢生心裏清楚必須迅速脫身,可是這又談何容易。山道一側緊貼陡峭山壁,另一側幾近懸於高空,若想抽身只得從石階退去,可眼下石階之上又佈滿了王屋弟子阻攔,柳夢生自知就算右臂完好,單憑一己之力只怕是難以突破了。
一籌莫展之際,忽覺懷中一陣攪動,柳夢生餘光瞥見一道亮白從衣襟裏竄出。
“蛇!有蛇!”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身前幾名王屋弟子慌忙後退,就連試圖從背後偷襲的香童也慌張地找尋毒蛇蹤影。
這無疑是給了柳夢生喘息的機會,而令他驚訝的是,小白蛇此番舉動似乎不是爲了驚嚇對手,而是銜着一紙符籙,塞到柳夢生綁着白布的右手上。
看到小白蛇歪着小腦袋看來,柳夢生心中又驚又喜,只是眼下也來不及確認符籙上的道法了,柳夢生立刻催動氣息貫注其上。
“你們在磨蹭什麼?快阻止他!”馮長老見狀急忙衝出山門,長袖一揮,數根鋼針一齊射出。
察覺身後殺機的柳夢生自知已無避開的可能,但心裏卻也未有一絲慌張,只因身側長風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