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臨煙九華錄 >第453章 脫身(四)
    “王屋一脈居然有如此惡行!竟然就不怕百姓揭竿而起嗎?”

    在聽完柳夢生將事情經過講述一番後,杜仲氣得拍案而起,差點將桌上的油燈震翻。

    “若真有民衆舉事,自有軍隊鎮壓,王屋山又何須顧慮這種事情?”祝銜枝輕嘆一聲道。

    “此身竟還以爲那位道友是一時分辨不清了,纔會意欲追殺那位獵戶,可沒想到是有意爲之,早知道那時候就應該……”柳青崖得知村人受戮,漸漸握緊右拳,眼神也黯淡了幾分。

    “當時又如何能知其歹意?”青蘿知他悔恨,便扶住青崖緊握的右手。

    是啊,可留下來又能如何呢?柳夢生心中暗歎。當時王屋一脈人多勢衆,青蘿又情形尚危,縱有意庇護無辜村人,兩位同門只怕也是有心無力。幸而當時青崖青蘿兩人能及時抽身離開,不然,此等惡行,王屋一脈應是不願走漏消息的,若是二人再遲一步,只怕也會遭逢毒手。

    “等回到廬江,我就馬上去稟告三師兄,若是學府得知此事定會領玄門世家一齊討伐這個可惡的王屋山!”杜仲氣憤地說道。

    “只怕是沒有這麼簡單吧,”房日兔一邊將餘出來的布條纏好,一邊悠悠說道。一旁剛被包紮好傷處的虛日鼠眼神緊張地盯着她,很是戒備。

    “難道金陵董氏能容忍此等惡行不成?”杜仲轉向戴着面具的少女幾近質問道。

    “哎,你可別信口雌黃,污人清白,誰說我們董氏就能容忍了?”房日兔聞言當即放下手裏,沒好氣地說道,“再說你也不動動你那個榆木腦袋好好想想,王屋山在番邦境內,若是須彌學府的玄門世家浩浩蕩蕩地去討伐,你猜番邦會作何反應?”

    “這…這…”杜仲被數落了一頓,卻也蔫了下去,畢竟對方說的確實在理,也沒有可反駁的地方。

    “何況如今番邦與王屋山交好,若真的前去討伐,他們應不會坐視不理,到那時只怕此舉會引起兩國交兵,”祝銜枝搖頭道。

    “那我們也算是師出有名,”杜仲已然沒了先前的底氣。

    “就算師出有名,也要看朝廷願不願意了,”房日兔幽幽道。

    “小白,”尾火虎忽然開口喚道,語氣中帶了幾分告誡的意味。房日兔自然知道他是想提點自己莫要妄議朝政,於是便住口不再繼續往下說了。

    只不過,房日兔想說的其實大家心裏也都清楚了,如今須彌學府受朝廷扶持,無論學府所行何事,都會被認爲與朝廷有關,縱使討伐王屋山僅是出自玄門世家意願,可從番邦的角度看來,難免也會認爲是朝廷的意思。

    “那就這樣放任王屋一脈了嗎?”杜仲無力地嘆了口氣。

    此言一出,船篷內一片沉默,所有人都清楚此事已是關係兩國軍政,就算朝廷真的願意討伐也必然致使多地陷入戰火,到時候又會有多少無辜黎元受到牽連。

    “如今只能交由朝廷定奪了,”最終尾火虎將大家心中的定論道了出來,衆人聞言紛紛點頭。

    “對了,馮兄,現今黃河祟亂何如了?”柳夢生見此便將話鋒偏轉。

    “馮兄?你暴露身份了!”房日兔一眼瞪去,嚇得虛日鼠一哆嗦。

    “不,不,不是,”虛日鼠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是他,他說是少奶奶家的人。”

    “他說是就是呀!”房日兔氣得都跳了起來,拿起搗藥的小木槌就要敲打敲打虛日鼠。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別動手,”虛日鼠見狀連忙抱頭求饒。

    看到虛日鼠如此狼狽,柳夢生有些抱歉地撓了撓頭,但見他暫且無心作答,便轉而看向危月燕,然而危月燕僅僅是沉默地搖了搖頭。

    “是沒有除去那邪祟嗎?”柳夢生不禁追問。

    “是尋不見那邪祟了,”尾火虎見狀便開口解釋道。

    “尋不見了?”柳夢生訝異地看去。

    “對,”尾火虎一點頭,又道,“前些時日黃河上忽然恢復了安寧,那害人的邪祟也不知所蹤了。”

    “是啊,不然我們也不敢選擇水路前來接應,”杜仲無力地補充道。

    “那知道這邪祟是往哪裏去了嗎?”柳夢生再問。

    “最後也沒查明究竟是何種邪祟,就更別提這害人之物去向何方了,”杜仲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樣啊……”柳夢生聞言心中略感鬱悶,這一程不僅未能探明自己的身世,又放走了黃河之下的邪祟,可謂事事皆不如意。

    “嘿嘿嘿,各位稍安勿躁,白老說還要等上一段時候才能靠岸,”或許是聽到船篷中的響動,觜火猴笑着推門而入,只是在看到衆人神色之後卻是一愣,“這都是怎麼了?”

    行船悠悠,河水濤濤,心有鬱結的柳夢生緩緩步至船尾,駐足眺望,北岸已沒,遠山悠悠。望着王屋山的方向,柳夢生心中明白自此身世再難查明,念及此處不免有所遺憾,乃至是對已記不得模樣的雙親的愧疚。回想出了桃花塢之後的所見所聞,自己若真的曾是那玄門逆黨,只怕家中也會有所牽連,而如今自己卻是連還鄉謝罪的線索都沒有。

    至此,柳夢生仰天,一聲長嘆,而後緩緩開口。

    詩曰:

    單舸擊流過北疆,

    爲全身世可還鄉。

    而今再渡黃河畔,

    濁浪翻沙水渺茫。

    “唉……”詩罷,柳夢生仍覺胸中鬱結尚未抒盡,遂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三弟何故嘆氣?”

    回首望去,麟將牽馬而來。

    自登船之後,高大的駁馬似乎不願意被拴住,於是楊葉舟便留在外面安撫自己的坐騎,而未進到船篷中休息。

    “大哥,”柳夢生應道,卻不知滿腔憂思從何述起。

    “此去王屋,三弟可有打探到自己的身世?”楊葉舟卻是一針見血地問了出來。

    “沒有,”柳夢生搖了搖頭,而後又是一嘆,“只怕以後也再難查明瞭。”

    楊葉舟聞言踱步船尾,與柳夢生並肩而立,一同望向茫茫河水,悠悠青山。

    “大哥眼裏,三弟就是三弟,這一點不會變,永遠不會變,”楊葉舟語氣堅定地說道。

    “大哥,”柳夢生聽罷不由看向身邊丰神俊秀的麟將。

    是啊,雖然身世渺茫,心中總有不知生身父母的愧疚,可如今自己有了結拜的大哥二姐,又結識了諸多同門好友,更何況還有一位陪伴身邊、於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琴秋師姐,自然稱不上是天地孑然了。一念至此,柳夢生漸覺心緒舒緩,甚至已有幾分期望能早日回到廬江了。

    “若今後有一天,天下容不下三弟,就跟大哥回瀘州吧,”不知是不是覺得未將心中所想言盡,楊葉舟便又神情認真地說道。

    “好呀,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就跟大哥去瀘州,”柳夢生聞言不由笑了出來,心中暗想這回天地之大,倒也不至於無有容身之處了。

    “是回瀘州,”誰知楊葉舟卻是十分認真地開口糾正道。

    “好,是回,”柳夢生笑着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