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篡魏 > 第三百一十八章 表演
    “盧閣老請,陛下一直靜不下心呢,就等着盧閣老拜見。”

    “何公公請,行宮還是何公公熟些,老夫跟着便是。”

    “盧閣老畢竟是陛下召見,自然該走前面,咱家在後面指着路就行。”

    “何公公這是說的哪裏話,老夫怎敢讓何公公指路?老夫是何公公一手舉薦的,自然該走在何公公後面,何公公請!”

    好一番辭讓,最終還是何洪走在了首位,可剛轉過身,他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盧何這個老王八,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心思。

    走的順序也是有講究的,何洪這人大概是心裏陰暗慣了,自己走在前面覺得是在給盧何帶路,走在後面像是亦步亦趨的宦官,怎麼想怎麼不自在,乾脆就一直硬槓,一直槓到盧何說了那句話才轉手走在了前面。

    可盧何的表現太正常了,正常到好像兩人現在是在司禮監閒聊,而不是要去見魏皇。

    按照何洪的想法,盧何或多或少也應該表現出一點志得意滿纔對,可...確實沒有。

    奇怪,這很奇怪。

    在何洪的身後,盧何的臉色也沉下來了。

    何洪這老王八蛋,還真是有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就剛纔那一番試探,明顯是起了些心思。

    走前面走後面重要嗎?盧何要是脾氣大點,現在就轉身走了,看看急的是誰?

    可現在他還不想得罪何洪,因爲他找不到人接手司禮監,更不敢保證魏皇能這麼信任下一個大太監。

    他對於魏皇的擔心,從某種本質上說與何洪是一樣的。

    何洪擔心魏皇出行宮,他也擔心;何洪擔心魏皇過問朝政,他也擔心;何洪現在能一手遮天,他以後...也想。

    所以在自己的勢力還沒發展到能夠當着魏皇的眼皮子找出何洪的替代人選的時候,他還真不敢對着魏皇告何洪的刁狀,不然兩個人估計得一起玩完。

    僵局,真是僵局。

    一個掌了司禮監,就想讓全天下的官員都當狗,想讓他們給自己送銀子。

    一個掌了內閣,就想讓腦袋上那個太監滾下來,自己當個堂堂正正的宰相,同時也把百官當狗。

    可兩人現在還真是這種亦敵亦友的關係,既要同進退,又要鬧內鬥,兩人對於對方究竟是怎麼看的...也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了。

    從行宮大門到花園並沒有多久,臨近黃昏,氣溫有些低了,遠遠的就能看到花園裏燃起了好多火盆,何洪微微轉過頭:“盧閣老請,這裏就是行宮的後花園了,陛下最喜歡在這裏面和天師們一起修道打坐。”

    盧何不敢託大,微微俯身還禮:“多謝何公公介紹了。”

    “好教盧閣老知道,陛下是對那封青詞起了興趣,今日讓天師們擺弄了場扶乩,神仙迴應‘心不誠勿問神’,陛下想要什麼...呵呵,盧閣老也是知道的,大可先準備準備,陛下等會兒估計會問這個。”

    這個就是明明白白的來自自己人的提點了,告訴盧何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以及...撿陛下想聽的說。

    盧何心領神會的點點頭,但心裏是極爲不屑的。

    扶乩?陛下還信這玩意兒?

    也不想想之前擺弄這些玩意兒的皇帝都去哪兒了。

    活到了盧何這個地位,對有些事情看的比魏皇還透,他以前是當過地方官的,知道那些個騙鄉野愚夫愚婦的跳大神請神上身符水治病是個什麼鬼路數,現在看這修道和扶乩,也覺得差不多。

    只能感嘆人要死了就跟溺水是差不多的道理,看見什麼都想抓一把,當初那個雄才偉略就算打輸了仗也能振作信心重新來過的陛下啊...終究是老了。

    當然,人老了會怕死,也會變得好糊弄,不然哪兒來他和何洪現在的好日子?

    作爲能向宦官低頭的人,盧何可沒什麼作爲讀書人和臣子的操守,要換了個忠心的官員,此刻說不準要打算着給陛下說一說何洪乾的破事,再當面打陛下的臉說什麼修道扶乩都是騙人的,您啊是被這些道士和太監忽悠了。

    可盧何不打算這麼做,相反,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寧願魏皇一輩子呆在行宮別出來,呆到死的那一天。

    而那一天到來的時候,自己挑選的新皇...

    何洪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盧閣老,咱們到了。”

    盧何收斂心神,跟着何洪進了花園,才走了幾步,就看到了垂垂老矣的魏皇。

    距離盧何上一次看到魏皇,已經過了好久,大祭的時候盧何的地位還不夠就近和魏皇說說話,所以今日靠近了猛一端詳,才發現...魏皇居然已經這麼虛弱這麼老了。

    頭髮花白,身子骨瘦的龍袍都有些寬大了,整個人的精氣神說不出的萎靡,雖然竭力擺出一副人君的威嚴模樣,但內裏...已經是虛的不行。

    那臉色蒼白的跟掛的白布似的,兩團不自然的紅暈掛在臉頰,非但沒有讓人感覺到生機,反而還透着股死氣沉沉的勁兒,那打坐的姿勢也說不出的滑稽。

    終究是從當官就在魏皇手底下幹活,看到魏皇這番模樣,盧何鼻子一酸,隔着幾步就大禮跪下,泣不成聲:“陛下!”

    魏皇有氣無力的一擺手:“平身。”

    大概是看盧何表演的太過了,他笑了笑:“見着朕,爲何這麼放聲大哭?盧何啊盧何...朕要是沒記錯,你是十二年的進士?”

    “陛下說的沒錯,臣確實是十二年的進士,服侍陛下已經二十餘年了。”

    “不錯,當年朕看你就頗有才華,如今也是位極人臣了,朕聽何洪說了,如今朝中大小事情俱是你親手操持,咳咳咳...你做的很不錯。”

    “臣感激涕零,無以言表,一切俱是陛下信任而已!”

    “好了,起來吧。”

    “是,陛下!”

    盧何在冷風裏抽着鼻涕起身了,微微彎腰站立,神情拘謹。

    魏皇招手示意他靠近些,一個細微的動作又引發了好一陣咳嗽。

    何洪眼皮低垂,站在一旁,只見盧何走近之後,魏皇低沉的問出了一句話:

    “看盧愛卿寫的青詞...面面俱到,文采斐然,朕倒是想問問,盧愛卿...信不信長生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