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收廠的廠子不大，但每年浪費的物資，要是放在後世，絕對會駭人聽聞。
價值二十多萬的自行車，卻被堆積在倉庫裏當廢品，年底只賣個幾萬塊；對張大明來說，是很正常的事。
聽他詢問有沒有廢品後，倉管回答：“有。”
“多少輛？”
“剛好三千輛。”
“這麼多？”
張大明微微皺眉，語氣不悅：“這才半年多點，怎麼會這麼多？”
倉庫回答：“都是張元魁科長親自檢驗的。不過，那些車其實都是。”
“好了。”
聽說是自己侄子親自檢驗的後，張大明不想再追究了，打斷倉管：“你做好準備。今天，必須得把那些廢品，全部處理出去。”
放下話筒後，張大明左手捏着下巴，在辦公室內原地來回走動着：“該怎麼做，才能把這些廢品，都賣給李東方呢？”
李東方左手捏着下巴，在辦公樓下來回走動着：“該怎麼做，才能讓張大明把這些廢品，都賣給我呢？”
滿腔苦水都傾訴給李東方後，林峯好受了許多。
李東方正要再和他聊聊時，有個保衛人員走了過來：“李東方，張廠長讓你去他的辦公室。”
廠長辦公室內。
看到李東方進來後，坐在辦公桌後面的張大明，點了點頭：“小李同志，剛纔我在開會，讓你久等了。”
“張廠長，您客氣了。”
李東方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您日理萬機，能接見我，我就很榮幸了。”
張大明沒理會他的奉承，明知故問：“小李同志，你今天找我做什麼？”
“我來進貨——”
“昨天不是，剛給你送去了三百套？”
張大明打斷李東方，滿臉驚訝：“難道，你有把握，今天就能賣出三百輛？”
“怎麼可能！”
李東方連忙擺手：“是這樣的。我有個發小在南方打拼，成立了個歌舞團。昨天他恰好回老家演出，開着一輛改裝的大箱貨。我就琢磨着，趁機用他的車，來拉趟貨。那樣，也能省點運費。”
李東方給出的理由，很合理。
張大明不信——
他已經和張元魁說好，在張元魁搞清楚怎麼回事之前，是絕不會再給李東方發貨的。
可雙方簽訂的合同在那兒擺着，張大明沒理由不發貨。
但張大明有的是辦法：“哎呀，很不巧啊。主管發貨的副廠長，昨天給你們發貨後，就出差了。”
李東方一愣，脫口問：“張廠長，難道您不能發貨？”
張大明端起水杯，淡淡地說：“你以爲豐收廠，是你們個體戶？我雖然是一廠之主，但也不能搞一言堂嘛。”
這老傢伙不想給我發貨，是幾個意思？
李東方滿臉不解，心思電轉。
咔的一聲，張大明放下了水杯：“不過，有一些貨，我倒是說了算。”
乖乖！
您可千萬別告訴我，您要把那些庫存的廢品，賣給我啊。
真那樣我可受不了——
李東方的心臟，砰然劇跳，卻依舊滿臉不解：“張廠長，您說的那些貨？”
張大明又端起水杯，慢條斯理的說：“是一些庫存的廢品。”
砰——
李東方又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他真想抱住張大明，嚎幾聲親愛的張大爺！
但他還是滿臉的不解：“張廠長，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張大明乾脆利索的回答：“給你三千輛車的廢品，抵押該給你發的，那七百輛的組件！”
“什麼！？”
李東方臉色劇變，蹭地一聲站起：“張廠長，我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不是買貴廠的廢品！”
“小李同志，別激動嘛。你先聽我解釋。”
對李東方的反應，張大明沒有任何的奇怪。
換做是他，他的反應肯定比李東方，還要激烈。
但這有什麼呢？
有話好好說嘛——
其實張大明也知道，豐收廠的廢品，零件都是嶄新的；只要拆開，再重新組裝，怎麼着也能兩輛合一輛。
但他不會這樣做。
因爲賣廢品的錢，可以不用入賬；完全可以當做廠裏的小金庫，專供廠裏的各種活動消費。
就算沒有廢品，張大明也得拿出一些車子來，當廢品來從中撈好處。
合格的組裝件，一輛車的成本是五十六；成爲廢品後，一輛車只能賣二十。
三千輛廢品，就是六萬塊。
張大明決定把這三千輛廢品，折爲七百輛自行車的組裝件，都賣給他。
張大明甘願喫虧，就是爲了拖住李東方賣車。
畢竟把三千輛成品自行車拆開，再組裝起來，那是個相當大的工程。
等李東方搞定後，當前已經去天橋中學，搞清楚他是怎麼賣車的張元魁，早就把貨鋪開了。
“原來，他想搶我的市場。”
臉色陰晴不定的李東方，明白了，慢慢坐下。
“小李同志，這樣你可佔了老大的便宜。”
張大明解釋完畢，雙手轉着水杯，說：“原本，你七萬塊只能組裝一千輛。現在，你七萬塊卻能組裝一千八百輛。而你所付出的，只是拆開再組裝的時間。關鍵是，你還能賺到一千五百輛的廢品。就算賣廢鐵，你也能每輛賣個十幾塊吧？”
李東方沒說話，點頭掰起了手指頭。
耐心等了半晌，張大明又說：“我再送你兩個好處。”
第一，豐收廠免費，把這三千輛廢品，送到李東方所指定的地點。
第二，豐收廠爲李東方特意生產的“幻影”車牌，足足兩萬個，全都送給他。
李東方嘴巴動了動，還是沒說話。
張大明不耐煩了，端起水杯站起來，冷冷的說：“你在這兒仔細想想吧，我還有個會。”
“張廠長——”
李東方慌忙站起來，咬牙：“好。我答應！”
“這就對了嘛。”
張大明這才眉開眼笑：“年輕人嘛，可別這麼死腦筋。來，咱們重新籤合同。”
一個小時後。
李東方下樓時，用力咬着後槽牙。
要不然——
他怕自己會狂笑。
三千輛廢品中，有兩千七百輛，都是林峯組裝的。
林峯的組裝車間，只組裝二八式；也是鄉鎮自行車的主流，既能載貨，也比加重車要輕巧許多。
不算其它廢品，單算林峯一手組裝的兩千七百輛；單價一百五的話，是多少？
李東方就算把算術都還給老師，也能算出兩千七乘以一百五，就是四十萬零五。
再加上豐收廠已經發的那三百輛，也就是四萬五，正好四十五萬。
而李東方支給豐收廠的，僅僅是七萬塊。
至於送禮，工錢，車費等等費用；那真正的三百輛廢品，重新組裝過後，所產生的價值足夠。
這樣算下來，李東方要是把三千多輛車都賣出去，就可淨賺三十八萬！
三十八萬——
這可是在九零年啊！！
當然，這點錢和後世的網絡小說裏，重生者去買股票認購券之類的相比，還真不算什麼。
不過李東方沒打算走那條路。
他只會走實體。
憑藉後世積累的豐富經驗，腳踏實地的走實體道路。
李東方走到樓下時，又聽到了爭吵聲。
嘿——
還是林峯在鬧事！
“哥幾個，請手下留情。”
李東方連忙跑過去，拿出一盒煙，拍在了一個保衛人員的手裏：“這是我朋友。我幫你們，好好勸勸他。”
“李老師，你鬆開我！今天，就算是讓他們打死我，我也要找到張大明！”
林峯掙扎。
糙。
你覺得我會讓你找到張大明，告訴他，你組裝的那些車，都是合格品？
開玩笑——
李東方拽着不住掙扎的林峯，走遠後問：“林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鬧下去，不但要不到工資。而且，還有可能把你老婆，鬧成是別人的？”
林峯——
看着滿臉癡呆樣的林峯，李東方嘆了口氣：“那會你也和我說了，你決定殺身成仁，就是你老婆埋怨你掙不到錢了，對不對？”
林峯呢喃回答：“我沒打算殺身成仁。這幾個月，我的工資都被扣乾淨了。我現在窮的，連老婆都養不起了。”
李東方擲地有聲：“我幫你養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