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接過來,數了又數,還是不夠十塊。
“小城,我這身體沒事了,咱們出院吧!”顧青榮有些哽咽,他活大半輩子了,什麼時候這麼窘迫過。
顧城輕拍着他的手安慰:“沒事,我已經把住院費交了,醫生說初七就能出院。”
老爺子一聽這話就激動了:“初七?初七你不是要回生產隊?”
“嗯,早上接您出院,下午去坐火車。”顧城笑着說。
老爺子撇嘴,一點都捨不得這個孫子回去。
可他也知道,這都是有規定的,晚回去,或者不回去,都會出大事。
“爺爺,雖然我不能經常回來看您,但是我可以給您寫信呀,您也可以給我回信。”
“哦,那你記得寫勤快點兒。”
“那可不成,寄一次信得兩毛五呢,咱家現在這情況,得省着點兒。”
老爺子張口就想反駁,可看見顧城給他使眼色,就轉了口風:“那你一個月至少給我寄一回。”
“成。”顧城痛快答應,然後問老爺子:“中午喫的啥?”
“素面。小垣身上沒錢,只買得起這個。”老爺子顯然對今天的伙食不是很滿意。
顧城也沒說啥,總不能沒錢還大魚大肉吧。
看天色不早了,他就準備去給老子也買飯。
結果剛打開病房門,就看見一個戴着鴨舌帽的小夥子快速閃開,背對着他走遠了。
顧城危險地眯起了眼,很想追上去,可他不想打草驚蛇。
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打了一份小米粥,回到病房喂老爺子喫下,纔在心中盤算開來。
顧家,顧振全下班後,捂着空蕩蕩的肚子回了家,結果發現顧垣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而張佩玉在一旁啜泣。
他問:“怎麼了這是?”
顧垣有氣無力地說:“餓!”
張佩玉也哭訴:“老顧啊,你說怎麼辦?家裏都沒米下鍋了。”說完肚子還咕咕叫了一下。
“餓了喫飯唄,還能怎麼着?”顧振全白眼一翻,不想理她。
“可家裏沒米!”張佩玉委屈地說。
“沒米怨誰,不都是你把糧食送到你孃家去的?既然這麼有本事,那就餓着吧!”
“這,這也不能怪我吧,我總不能空着手回孃家啊!”
“隨便你吧,反正我是沒本事變出糧食來。你要麼餓着,要麼回孃家喫飯。”
“老顧,咱不能下飯店?”
顧振全嗤笑一聲,問道:“你怎麼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來的?家裏的錢都被你拿去孃家了,你讓我拿什麼下飯店,啊?
再說了,現在就我一人掙錢,養五口人,不,或許還得帶上你們老張家,你覺得我那五十幾塊工資,夠咱一家子下館子?
張佩玉,你特孃的能不能別給老子做夢了!”
張佩玉委屈的不得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家裏就真這麼窮困了嗎,以前......”
顧振全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指着張佩玉的鼻子罵:“別給老子提以前,以前你上着班有工資,以前家裏有存款,以前個屁呀以前,老子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娶你這麼個媳婦兒,害得老子爹在醫院連個藥費都交不起?
就知道在家哭,難道這一切不都是你害的?你要是有點良心,就去孃家把錢要回來,不然,別怪老子跟你離婚!”
張佩玉一聽這話,哭得更大聲了:“我也不想的啊,大強那個女朋友,是市裏紡織廠的啊。人家好不容易看上他,這要是錯過,可就再難找條件這麼好的了。”
“就你那個不學無術的大侄子,呵,人紡織廠女工能看上他?怕不是被人騙了吧!”
顧振全額頭青筋突突直跳,感覺姓張的一家子都是拎不清的。
也不看看自家條件兒,就攀高枝。高枝兒是那麼好攀的?
他現在嚴重懷疑,那個姓姚的就是個騙子。不然哪個大姑娘,會大年三十的去男方家裏喫飯。
這喫完,是不是還要住一晚?這住一晚,是不是還要一個屋?
還巴巴等着對象的姑姑上門給她送見面禮,要不要臉!
可張佩玉根本聽不進去,還恐嚇顧振全:“你要不給我喫飯,你信不信我去找我弟?”
顧振全想起凶神惡煞的張繼高,頓時有點慫。
揮了揮手,從兜裏掏出幾毛錢,遞給顧垣:“去,買幾個饅頭回來。”
顧垣感覺喫肉的天堂再也不復返,苦巴着臉出門了。
可他剛打開院門,就看見一個鴨舌帽小夥匆匆離開。
他撓撓頭,心想附近沒住這麼一號人啊!
難道是,路人?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趕忙跑到國營飯店,趕在人家關門之前買了三個窩窩頭。
回家一人一碗開水配着,喫得沒滋沒味的。
顧垣不自覺唸叨:“愁啊愁,手裏呀捧着個窩窩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顧振全一巴掌呼顧垣後腦勺上,罵道:“嚎啥嚎,不想吃了給老子滾蛋!”
顧垣:“......”
京都市郊,一棟小洋樓裏,一年輕男子正在還一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彙報。
“據我觀察,顧家是真沒錢了。顧老爺子的住院費,是顧城跟人借的。顧振全和顧垣,連着兩天都在國營飯店喫最便宜的飯菜。就連那個張佩玉,都沒再買肉買衣服。
我在顧家門口,還聽到了顧振全因爲錢的原因和張佩玉吵架,吵得很兇,差點鬧離婚。”
中年男人手指輕釦桌面,挑眉問道:“時間還短,你怎的知道他們不是裝的?”
小夥沉默。
“繼續盯着。對了,那個顧城什麼時候離開。”
“初七下午。”
“去買張跟他一趟列車的車票,派人盯緊他,看他怎麼做。”
“是!”
“張大強那邊,給他加點火。”
“好!”
“行了,出去吧。”
“是!”
小夥說完就出了書房。男人也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樓。
“爸,我回來了!”一道清脆悅耳的女聲響起,小夥低下頭,下意識往下壓了壓帽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