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146章 今夜,格外涼啊
    王十九心底暗暗一嘆,寧不凡與仵世子陽是同一類人物,多智近妖,心狠手辣,爲達目的從不會在意旁人的性命。

    在大燕國洛水城,他差點兒被仵世子陽活活玩死,一開始,心底充滿了憋屈、憤恨。可,也對那人的手段暗自心驚。

    一環接連一環的籌謀,算計,像是一層層的透明絲線,將他困縛,然後又將他推下萬丈懸崖,此時的天風國二皇子姜然,像極了那時的自己。

    一時之間,竟有兔死狐悲之意,手裏的清池劍雖連綿不絕的散發炙熱,他的手心,卻是冰涼一片。

    “寧兄,你可有想過......你所說的這些謀劃,施展開來,究竟會死去多少人?又會牽連多少無辜之人?”

    這句話剛問出口,王十九忽然啞然一笑,或許這個問題,就不該問。

    寧不凡緩緩平復心境,低頭沉默,似在思索,過了許久,他才擡起了頭,淡漠道:“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並不是我不在意。

    是啊,這些東西怎麼能去想,又怎麼敢去想,那一條條的,可都是些鮮活的生命啊......可這不是他的錯,是這個世道的錯。

    他默默望向天穹,靜靜站立風中,寒意漸濃,連呼吸的氣息,都是一片冰涼透徹。

    又過了半柱香。

    小院的大門被一隻腳踹開,接着一身薄翼紅裙的王安琪跨過門檻,走進小院,柳凝兒緊跟其後,懷裏抱着昏厥過去的柳思思,臉上依然殘留淚痕。

    聽到聲響,躺回竹椅上的寧不凡微微側目,朗聲道:“喲,這不是那個誰,柳凝兒嗎?這麼巧?”

    這話說得欠揍至極。

    柳凝兒舔了一下乾裂的脣,耳裏傳來熟悉的聲音,擡頭看去,她忽然睜大了眼睛,脣間輕顫,久久說不出話語。

    是他,寧不凡!他不是半月前就已經死去了嗎?萬京城傳遍了寧不凡的死訊,連未湖樓都認爲這位天機榜首或是已然喪命,可他今日竟出現在了此處。

    寧不凡見小姑娘被自己嚇得不敢動彈,眼珠一轉,語氣兇狠道:

    “柳凝兒!我費盡心計這才假死脫身,生死一事於我乃是絕密!今日竟被你撞見,好好好,好哇!你們知道的太多了!看來......我十步一殺寧不凡,今日又要血染白衣了!”

    柳凝兒渾身顫抖,慌忙退了幾步,面色悲慼,又驚又怕,這些時日遭受的磨難積累的委屈,一下子全部涌入心底,竟‘嗚哇’一聲哭了出來,破口大罵道:

    “寧鈺!寧不凡!你不是人......嗚嗚嗚,你要殺我,來!我也不想活了,嗚嗚嗚......”她一邊抽泣,一邊語無倫次帶着哭腔道:

    “陌塵哥哥死了,風鈴姐姐死了,楓落哥哥死了,秋來哥哥死了,連不染哥哥都爲了保護我們生死不明......你還要殺我們......”

    她把柳思思輕輕放在門檻上,豆大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說着說着,越想越氣,越氣越想,驀然,一股火氣衝到了腦門,她也不害怕了,只有滿腔的悲憤。

    她一把抽出藏身的匕首,咬緊牙關,怒吼道:“狗東西,老孃跟你拼了!”

    在寧不凡錯愕的目光下,這位曾經的鳳棲樓頭牌柳姑娘,跟個潑婦似得拿着狹短鋒利匕首朝他衝了過來,沒走兩步,卻被一塊兒石頭絆了一下,一頭栽倒在地,手中匕首借力‘嗖’的一聲,射向坐在石墩上看好戲的王十九。

    “臥槽。”王十九大腿一陣刺痛,一臉懵逼,怎麼感覺好像有個什麼東西紮了過來,伸手一摸,黏黏的。

    我踏馬中箭了?

    柳凝兒摔了個狗啃泥,坐起來,手臂擦出了好多傷口,挫敗感襲來,聲嘶力竭的嚎啕大哭。

    好傢伙,寧不凡撓撓腦袋,看了眼坐在地上大哭的柳凝兒,心道,姑娘我只是想逗逗你啊,怎麼這麼大火氣。然後,他目光微側,看向懵逼摸着大腿的王十九,看了會兒,又將視線移至神色冰寒的王安琪身上。

    “哈哈哈哈......”他再也抑制不住笑意,拍手叫好,連帶着竹椅一塊兒輕輕晃動。

    這時,長孫婉兒採購回來,懷裏抱着小半袋兒糧食,肩膀上耷拉着幾件兒綢緞兒,剛到門口,就看到了斜躺在門檻上的陌生女子。

    長孫婉兒心底一突,微微皺眉,神色凝重,小心翼翼的移步過去,探出小腦袋瓜子看向小院。

    入眼便見到有一女子不顧及形象的坐在地上嘶聲大哭,王安琪正捏着碧綠狹短洞簫,把寧不凡的頭按在竹椅上使勁兒招呼,而白髮老者王十九大腿上插着一把染血短匕,一臉膩味之色,咬牙切齒不知道在罵什麼東西。

    大哭聲,慘嚎聲,怒罵聲,紛紛入耳。

    饒是見過了不少大場面的長孫婉兒,也不禁微微茫然,這......咋回事兒啊?

    ......

    漆黑的夜包裹着整座萬京城,羣星隱沒。

    這家小院只有三間臥房。

    兩位外來的女子佔了王安琪的地方,柳凝兒把柳思思帶到了最右側的臥房,放在牀榻上,默默守着,時不時小聲抽泣,抽抽鼻子又抹去了臉上的水霧,越是這個時候,也不能讓旁人瞧出來自己心底的悲意。

    王十九身子衰弱又再添新傷,由婉兒日夜照料,佔一間,長孫婉兒在屋裏找來了繃帶藥品,仔細的爲王十九處理傷口,也多虧王安琪爲王十九止了血,否則單憑把匕首拔出來就夠他喝一壺的。

    那麼,最後兩人,也只能一塊兒住在一間房了,然後夜色當空,孤男寡女,寂寞難耐,浴火纏身......怎麼可能!

    依照王安琪的性格,與寧不凡居於同一間房,只可能是按着他打一夜,於是,手持狹短洞簫的紅裙少女,將寧不凡這個可憐人一腳踹了出去,面無表情的帶上了房門。

    十月已是深秋,在寒風呼嘯的蕭瑟寂冷夜裏,寧不凡只能蜷縮在竹椅上,仰頭望向夜空。

    “阿楸!”一股涼風吹來,寧不凡打了個噴嚏,渾身哆嗦,小心的挪挪腳,又縮了縮身子,拽緊衣袖,抽抽鼻子,感慨不已:

    “好傢伙,真他孃的冷啊!”

    今夜,格外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