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175章 督察院的一封信
    太行山,是極北之地僅存的一絲綠意。

    山上飛鳥走獸、沙石溪流、鬱蔥林深、生機盎然。

    可,一旦越過重疊交織的參天樹林,踏出這片山脈的第一步,入眼便瞧得見,整個世界忽然連成一片。

    蕭晨微眯雙眼,極目遠眺,天地竟渾然一色,連陽光都被這片蒼白包裹。

    天穹上瀰漫着一絲淡薄白霧,遮了整片蔚藍天空,銀裝素裹的世界彷彿沒有絲毫生氣。

    最後回身看了眼身後的山脈,已然被冰霜覆蓋,他沉默着,朝着這片蒼白世界邁步而去。

    刑天的那一箭射穿他身體時,在他的血肉裏如驚雷般炸裂,他身上的外傷,雖說已然結痂看起來毫無大礙,只是內傷依然恐怖,單是走了這幾步就牽引他的傷口,隱隱有血液溢出。

    這等傷勢,若是無數月的靜養,只怕難以復原。

    實力跌落的只剩三品之境,遇上數十名強盜便能要了他的命。

    若是僅憑着殘破身子,想要走出這方圓千里的極寒之地,絕不可能,但他毫無選擇,若是不拼盡全力逃竄,被北滄國抓住只是時間問題。

    若只是普通的江湖門派,他倒也不懼,只是......不可知之地的人也摻和到了對他的追捕。

    逃,拼盡全力逃,這是唯一的方法。

    不僅要逃,還要設法遮掩身份。

    奔走半個時辰後,蕭晨止住腳步,微微皺眉,先是將手中攥着的棉織長袍放置身後地面,低頭看了眼胸口滲出膿血的傷口,身體的傷勢比想象中更加嚴峻。

    想了會兒,他將身上破碎長袍撕爛隨手丟棄,而內衫通體黑紫,有不少已經長進了血肉,又伸手按着恐怖的結痂,狠狠一拽。

    “滋......”血液如涌泉般濺射而出,腥臭刺鼻的膿血染紅了身前路面。

    鑽心的疼痛讓他一聲悶哼,額間滲出許多冷汗,卻又迅速被凍成細小冰珠,滴落在地面碎裂。

    蕭晨極爲細心的將身上的內衫從血肉裏摳出,有些扣不出來的,便粗暴的將這片皮肉撕碎扯下,彷彿這身體不是他自己的。

    很快,他剝離了內衫,隨手丟出,緊接着,在路旁捧起一層積雪,用力拍打在身上的傷口,以寒意止住血流。

    他的臉色越發蒼白,連眸子都暗淡了些,卻依然面不改色的轉身撿起之前放在身後的棉織長袍,動作放緩,輕輕穿戴在身上。

    整理完後,他下意識看了眼身前地面,流出的血水已經在寒風吹拂下凝結成冰,死死地黏在地面,閃爍着刺目的瑩瑩光輝。

    一陣陣呼嘯而過的刺骨寒風,像是刀子般刺在他的身上。

    入一品後,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股寒意,這不是個好兆頭。

    必須儘快尋得一片棲息之地,否則......

    蕭晨屏氣凝神,瞳孔猛然收縮,黑色的瞳染上了淡淡紫色流光。

    在他的視線裏,血液的流動,天地的呼吸,物質的運轉忽然變得極慢。

    環顧四周,目光越過無盡風雪的層層阻隔,猶如天神般靜靜凝望遠處,忽然,他眉頭緊皺,面上帶着一絲遲疑。

    某個方向,數十里外,有連綿的軍帳,灼熱的火焰,數不盡的紅甲兵將。

    看其裝束並非北滄國的兵將,而是......天風國紅甲禁軍!

    他們來這兒做什麼,抓自己嗎?不對,北滄國丟失了鎮壓龍脈的寶物‘龍息’,怎麼可能將這件事肆意宣揚。

    就連不可知之地的人來抓自己,都是絕口不提‘龍息’一事,此事絕不可能被天風國知曉,那他們來這裏,是要做些什麼。

    濃濃的疲憊襲來,蕭晨眼裏的紫色流光忽然熄滅。

    他伸出右手,卻發覺整隻手臂隱隱顫抖,動作緩滯,若是再耽擱下去,遲早會被這片風雪掩埋,就此失去生息。

    天風國......或可一試。

    反正,再怎麼着也不會比目前的處境更差。

    沒有選擇餘地的時候,唯一的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

    他深深呼出口氣,緊了緊身上棉織長袍,邁步向天風國軍隊駐紮的方向行進。

    ......

    軍營帥帳內。

    皇后娘娘躺在軟塌上,皇帝陛下緊緊握着她的手,眉眼柔和,癡癡的看着她的側臉,心裏不知在想些什麼,面上帶着追憶之色。

    魏賢進入帥帳,小聲喚了聲:“陛下。”

    皇帝陛下回過神來,頷首道:“何事?”

    “陛下,”魏賢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從懷裏抽出封信件,雙手奉上,“督察院那邊來了信件,據送來的將士們說,是秦大人手寫的絕密信件,必須呈交陛下親自拆閱。”

    聽聞此話,皇帝陛下微微沉默,過了好一會兒,輕聲回道:“燒了。”

    “燒了?這......”魏賢遲疑了一會兒,“陛下還沒看呢,若是無心思看的話,奴才可以爲陛下誦讀此信......這可是秦大人親自囑咐過,要交予陛下的信件啊。”

    皇帝陛下看了眼魏賢,淡淡道:

    “朕不看也知道這封信裏寫了些什麼,正因朕知道這封信裏寫了什麼,朕纔不想看。魏賢,你若好奇此信內容,拆開便是,也不必誦讀......不過朕提醒你一句,你若是看了這封信,那就是犯了殺頭的罪過。”

    “陛下又嚇奴才,”魏賢不着痕跡的抹去額頭的冷汗,賠着笑道,“老奴對陛下忠心耿耿,陛下讓看,老奴就看,陛下不讓看,老奴就是把眼珠子扣了,也不敢看半個字。”

    這話聽着倒是順心,皇帝陛下臉上泛起笑意,擺了擺手:“行了,你這狗奴才,也別急着表忠心,朕可不捨得殺你......”

    說罷,停頓了會兒,斂起笑意,凝重問道:“還有幾日路程?”

    魏賢低聲沉吟道:“回稟陛下,我們如今剛到邊緣,若是要觸及極寒之地中心區域,需要越過百里風雪,越往裏面,風雪越緊,據海落統領說,要抵達真正抵達極寒之地,仍需五日路程。”

    “五日?”皇帝陛下眉頭微皺,吩咐道:“你去告訴海落,兩千禁軍原地駐紮,不必同往,只需帶上一百親衛隨朕一同去便可,如此也可加快行程。”

    “陛下,這恐怕略有不妥......”魏賢勸慰之語只說了一半,便被皇帝陛下高聲打斷,“不妥?每日見皇后遭受冷熱襲身之苦,朕心急如焚,半刻都不想等!若是能將皇后受的這苦加身於朕,莫說五日,五年朕都等得起!”

    魏賢見皇帝陛下面上隱有怒意,只好按下心底的話語,不敢再勸。

    他恭敬地向皇帝陛下行了跪拜大禮,低聲道:“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