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兒，寧不凡舒口氣，“原來如此......正當你們以爲終於逃離險境之時，卻在途中又碰到了那夥馬賊。”
這姐弟二人的遭遇，當真是出的龍潭，又入虎穴。
或許......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跑出龍潭。
若是這個孩子沒有說謊的話，那麼這件事就有意思了。
萬京城乃是督察院的老巢，朝廷方面，大概一直都掌握着這姐弟二人的生死，卻遲遲沒有動手。
定然是朝堂之上某些身居高位之人的意見，出了極大分歧。
有人要殺，有人要保。
皇帝陛下是肯定不會允許趙家殘留血脈活下來，這是後患。
但有人想讓趙家血脈得以延續，因此才能按得下督察院，此人連皇帝陛下的意思都敢忤逆，是誰？
可這個人既然有如此膽魄手腕，敢逆着皇帝陛下的意思，保下了趙政姐弟，又怎會眼睜睜看着趙政姐弟遭遇馬匪截殺。
這不是巧合，一定是有第三方勢力插手了這件事。
這件事......遠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
“我！恨不得再殺他們十萬八千次！”趙政‘騰’的一聲站起身，呼吸粗重，咬牙切齒，言辭激盪。
客房裏陷入了一片寂靜。
半響後，寧不凡率先開口：“知道自己爲何會落得這般境遇？”
趙政向前踏出一步，目光堅毅，“因爲弱小！”
在這個世道，弱小便是罪，罪無可赦。
寧不凡欣慰頷首，心生考教之意，問道：“那你說說，如何才能強大？”
趙政再次行了跪拜大禮，頭顱緊貼地板，高聲道：“我欲拜入先生門下，求先生收我爲徒！”
“你想習劍？”寧不凡低眉凝視着跪在地面的孩子，他發現，他越來越喜歡這個孩子了。
趙政聲音低昂，沉聲道：“先生教刀，我便學刀！先生教劍，我便學劍！”
寧不凡沉吟片刻，笑問：“你覺着，武道之路，能使你強大？”
若是一個人只在武道走到盡頭，固然強大，卻也一生只能侷限於此。
趙政不緊不慢，緩聲道：“習武，可殺人！”
終究還是被仇恨佔據了心扉。
一個人若只是爲了復仇而強大，終生只能活在一片空虛之中。
這是一個好苗子，卻過於剛直，剛則易折，必須得及早調教好。
寧不凡手肘抵在桌案，輕聲道：“趙政，你若爲我弟子，我只能教你劍道，而劍道，有四條路......”
說着，免不了想起葉辰說過的話，眼裏閃過追憶之色，心底生出一片感慨：
“天下劍術萬千，殊途同歸，分爲四等劍道，由下往上，凡人劍，王侯劍，天子劍，萬物一劍，你若習劍，想學哪個？”
趙政緩緩擡頭，迎着寧不凡審視的目光，回道：“先生，若是習劍，我欲習殺人劍，拔劍必飲血！”
劍乃殺伐之器，若不殺人，拔劍何意？
這番回答讓寧不凡眉頭微皺，搖頭道：“你戾氣太重，不適合習劍。”
趙政似有不甘，攥緊雙拳，“求先生，教我！”
寧不凡輕嘆口氣，眉頭漸漸舒緩，“我確實教不了你，不過......有一人可教你。”
他起身上前，先是扶起跪地不起的趙政，然後從懷裏摸出兩個玉牌，遞給趙政，淡淡道：“這兩個玉牌，選一個。”
玉牌入手極涼，觸感滑膩，應是價值連城的寶物，正反面各刻着兩個字。
其中一個，正面刻着輪迴，背面刻着皇帝。
而另一個，正面刻着輪迴，背面刻着太陽。
雖不知何意，但趙政毫不猶豫的選了刻着太陽的玉牌，將另一個玉牌遞還寧不凡手裏。
“不錯。”寧不凡讚歎了一句，收起皇帝玉牌，循循善誘道：“從你選擇這枚玉牌時，便算是我輪迴的人了。你，就是太陽......輪迴人數不多，卻是世間排行第一的隱祕勢力，其中的每一個人，都有站在世間頂點的資格。”
這話像極了拐賣幼童的人販子。
可趙政卻不疑有他，捏緊手裏的玉牌，自語道：“我，就是太陽？”
‘愚者’寧不凡。
‘惡魔’李不二。
‘命運’王十九。
‘正義’王安琪。
現在，又忽悠了一個小太陽，滿打滿算也就五個人。
“江南郡東城外五十里，有一座無名山，山上有一座新墳，墳前有一間破草廬，破草廬裏住着一個無心人。”
寧不凡坐在椅子上，娓娓道來：“今日你好好歇息一下，明日你便獨自出發去尋找這個人，找到他以後，將你的玉牌讓他看看就行。”
趙政張了張嘴，眼底帶着一絲茫然：“先生不願教我？”
寧不凡微微一笑，“非我不願，只是時候未到......你先跟着他學兩年，若是能學會他身上所有的本領，我再爲你尋一個別的老師。待我真正能教你的時候，你再入我門下。”
趙政心底默然，躬身一拜到底：“敢問先生名諱。”
寧不凡不假思索：“我名陳......我名寧鈺。”
好傢伙，這陳晨倆字差點脫口而出。
這廝只配背鍋，似這等好爲人師之事，怎能輪到他的頭上。
“先生竟是傳聞中神鬼莫測的天機榜首？”趙政愕然擡頭，他沒想到，面前這位木劍白衫的先生，竟是那位天下謀略排行第一的妖孽之才。
寧不凡輕咳一聲，佯怒道：“未學成前，不可將我的名，以及‘輪迴’之事泄露出去。”
趙政斬釘截鐵道：“政在此立誓，若將......”
“罷了，”寧不凡揮手止住趙政後面的話，笑道：“我這人此生最不信的就是所謂的誓言，你也不必如此作態。我與你交代的話語，記在心裏便可。”
“謹遵先生之言。”趙政一字一句說道，這話說得緩慢而深沉，像是要將這幾個字刻在血肉裏。
寧不凡心底喜悅，面上卻古井無波，“你且去歇息吧，明日自去江南郡，這一路上或會喫些苦頭，也是對你的考教。”
趙政抱拳恭聲道：“先生所言，政不敢耽誤，今夜便走。”說着，躬身退去。
這個孩子不過只有十三四歲，卻穩重的如同弱冠男子。
心性，姿態，言辭，修養，都是上上之選，是一塊絕佳的璞玉。
只是，尚需好好打磨一番。
待趙政離開以後，一直坐在牀榻上的王安琪看着寧不凡，開口道：“寧鈺，你離山賊王，又近了一步。”
寧不凡心底舒坦，嘿嘿一笑，全然沒了方纔的沉穩氣度。
諒趙政想破頭皮也想不明白，這個名爲‘輪迴’的勢力，竟然是一個山賊勢力。
王安琪撇嘴一聲輕嘆，真不知道，方纔寧鈺是怎麼厚着臉皮說出，‘輪迴人數不多，卻是世間排行第一的隱祕勢力’這句話的。
這臉皮，得多厚啊。
把人家孩子，差點都忽悠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