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很真實，活着，對這些衣不蔽體的山賊來說，確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啊。
即便是如螻蟻般低賤的他們，也想在夜裏仰望星空，也想活在陽光下。
寧不凡忽而扯了扯嘴角，“你問你幾件事情，你要如實回我。我若是滿意，你們就可以走了，如何？”
歪嘴終於舒了口氣，跪着向前挪了幾步，諂媚笑道：“小人定無虛言。”
寧不凡輕輕頷首，問道：“你爲什麼要活着？”
跪在地上的歪嘴晃了晃神，猶豫半響，試探道：“我很怕死。”
因爲怕死，所以活着，是發自內心的回答。
寧不凡旋即又問：“我若是放了你，殺了他們，你願走嗎？”
歪嘴呼吸一窒，他皺着眉頭，很認真地想了一遍這個問題，然後很認真的回道：“不走。”
寧不凡低眉看向跪在地上那個如螻蟻般的可憐男子，平靜道：“若是我只殺你一人，放他們走，你可願？”
本以爲跪地那人會猶豫，會掙扎，不料，他目中竟迸發出極其濃烈的色彩，他欣喜道：“當真！？”
蕭晨微微皺眉，上前一步，問道：“他說的可是要取你性命，你竟還歡喜？”
歪嘴仰着頭，帶着一股子驕傲，笑道：
“在我們老家那兒，平常時候，一兩糧食能賣到一個銅板，糧食緊實時，一兩糧食便能換來兩個銅板，就這，我們都能高興老半天。如今，我這一兩糧食，卻能換到十幾個銅板，即便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得說聲穩賺不賠！”
蕭晨微微凝目，問了句：“人的性命可就一條，能是生意？”
歪嘴擺了擺手，豪言道：“一樣！”
“可你方纔同我說過，你很怕死。”寧不凡盯着歪嘴的眼睛。
“是啊，我很怕死啊......”歪嘴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指了指身後跪着的一排衣衫襤褸的山賊，懇切道：“但他們，也很怕死，一個人的性命與十幾個人的性命作比，連白癡都知道該如何選。”
這個回答，連神色清冷的王安琪都側目過來，眸子裏帶着些許異色。
蕭晨默然點頭，他很欣賞這樣的人。
寧不凡品味歪嘴說出的話，默默想了一遍，若是有人拿自己的命來換十幾個人的命，自己是拒絕呢，還是拒絕呢？
莫說區區十餘人，即便是上百人，上千人，上萬人，他的答案也永遠只有一個——我不願意。
想到這兒，寧不凡自嘲一笑，心底暗道，原來......我連白癡都不如。
回過神來，寧不凡帶着審視的目光看向歪嘴，問道：“你們，會些什麼？”
“這個嘛......”歪嘴皺眉苦思許久，忽然目光一亮，朝身後的兄弟們揮了揮手，高聲道：“來！咱們給少俠跪一個，高矮順序，高矮......”
“罷了，我給你兩個選擇。”寧不凡左手將木劍提起，右手在懷裏摸索片刻，然後摸出了一個玉牌，他看向歪嘴，繼續道：
“第一個，我給你們一些錢財，然後你可以帶着你的人離去。”
歪嘴屏息靜待，幾乎就要說出，我就選這個！
寧不凡將玉牌向前隨手丟向歪嘴，“第二個，拿着這個玉牌，加入我的勢力‘輪迴’，從此以後，你再也不用對任何一個人下跪，哪怕是皇帝。”
哪怕......是皇帝！？
歪嘴倒吸了口涼氣，戰戰兢兢的捧着玉牌，幾乎抓不穩。
這個玉牌入手冰涼，觸感滑膩，古樸精緻，瞧着像是價值連城的寶物，這是他這一輩子見過的，最值錢的東西。
歪嘴深呼口氣，按下心底的驚懼，望向寧不凡，問道：“敢問少俠，姓甚名誰？”
寧不凡瞥了他一眼，淡淡回道：“天機榜首，寧鈺。”
歪嘴目光火熱，一時之間，興奮、詫異、疑惑、恐懼......許多許多的複雜情緒涌入心扉，他緊緊握着手中玉牌，用盡了一生的勇氣，顫聲問道：“這玩意上面寫了些什麼，我不認識字。”
......
“寧兄，給我整一個唄？”
回返武陵郡的路上，蕭晨厚着臉皮摟着寧不凡的肩膀，笑着說道。
寧不凡擺了擺手，哄孩子一般，“錢財不都在你這兒嘛，自己去買！”
蕭晨臉一黑，怒斥道：“我買的那玩意，上面沒刻字！方纔你交代那些山賊，讓他們去江南郡尋‘惡魔’‘太陽’，我才知道，原來你小子，竟然偷摸創造了一個勢力，竟連自家兄弟也不說！我不管，我也要進輪迴，你給我個玉牌！”
寧不凡無奈道：“大哥，我那輪迴是山賊勢力，容不下你！”
蕭晨眯眼笑道：“其實我生來就是要當山賊王的男人！”
“你？”寧不凡冷冷一笑，“你算個屁，山賊王，要我一個就夠了！”
王安琪默默跟在兩人身後，清冷的臉頰掛着淺淺的笑意。
她對於寧鈺讓這些山賊加入輪迴的事情，極爲詫異，但想了一路，也算是有了幾分猜測。
這個柳村出來的木劍少年，藉着要發展山賊勢力的藉口，將許多不同身份的人納入‘輪迴’，他是在默默積蓄力量，暗暗發展自身羽翼。
細數輪迴的成員，便能輕易發現端倪。
方纔的這些山賊，怕死，但惜命，稍加調教便是最好的情報探子。
李不二，夜貓飛賊，身法當世可排前三，是最好的老師。
至於趙政，這個孩子性子堅韌，霸道剛烈，是一個天生的王者，若不隕落，也定是一方梟雄人物，只待武道境界上去，便可輕易坐鎮輪迴。
其他成員，王安琪，王十九，這兩人是武道一品境高手，皆能爲輪迴勢力的發展保駕護航。
尤其是王十九，如今可是一品境無敵之人，若是有朝一日坐鎮輪迴，何人不懼？
寧不凡幹不過司涯和仵世子陽最重要的緣由便是，他沒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情報勢力。
無論是未湖樓還是西荊樓，都是龐然大物，像是一張遮天巨大蛛網灑在整片人間，令人無法輕易動彈半分。
這天下的棋局，是未湖樓與西荊樓的黑白雙子交加。
而未湖樓與西荊樓背後，執棋之人便是仵世子陽與司涯。
這兩人以天下大勢爲棋盤，世間衆生爲棋子，冷眼看向凡俗衆生，擡手間天地顛覆。
若是旁人想要走上這座天地棋盤，手裏必須握着像西荊樓或者未湖樓這樣的的恐怖勢力，纔有拾階而上的資格。
在萬京，寧不凡起初以爲自己憑藉智慧贏了他們二人，後來才知道，他輸了，輸的極慘，輸的幾乎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而如今，他一次次看似隨意的收納‘輪迴’成員，盡皆是爲了日後可以順利的拾階而上，所做出的鋪墊。
若是有朝一日，能夠真正踏上棋盤，參與到這一場以天下大勢爲棋局的博弈，豈不快哉！
輪迴如今還很稚嫩，但隨着時間的流逝，隨着人數的增多，這番博弈，或可一試？
嘿，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