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月光柔和，羣星隱沒。
八千里外的萬京城。
江家，復古涼亭。
天穹之上，又落了一場小雪。
許洋穿着貂裘，左手捧着一卷泛黃古籍，細細品味，若有不解之處，不時再往回翻一兩頁，他身前的精緻石案上，擺滿了裝飾相同的古籍。
依稀可辯得書卷封面之上寫着‘縛靈’二字。
一眼掃去，滿是書卷氣。
西荊樓萬京主事白爺，靜靜侍立在一旁，微微躬身。
半個時辰過後，許洋終於放下手中古卷，眼底盡是疲憊，輕聲嘆了口氣，“你方纔說，今日晌午時，小妹尋到了若塵？”
白爺拱手道：“回主子，據咱們派出暗中跟着十二姑娘的探子彙報，就在晌午過後不久，十二姑娘被一位御劍者抓走，帶到了白主子的身前。”
“嗯......若塵還是不願見我，否則也不至於連個信件都不願給。”許洋輕輕敲打桌案，沉吟道：
“像以往一樣，派人緊緊跟着若塵，每一日我都要知道他去了何處，做了什麼事情。還有......無論他如何行事，你等都不要與他起什麼衝突，皆由着他去吧。”
“遵命。”白爺微微頷首，提醒道：“還有那寧鈺......”
許洋眉頭緊蹙，心煩意亂道：“他......真的成了廢人？”
白爺斟酌片刻，小心翼翼道：
“據劍閣傳來的消息，三日前......白主子曾設下驚天殺局，邀寧鈺入局。結果，寧鈺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迸發出足以匹敵一品的實力。先是一劍殺死三重天入世行走普度和尚。緊接着又接連殺死葉龍、葉青玄。更是一劍滅殺十餘名劍閣一品高手。其後便陷入昏厥，至今未醒。經醫者探查過後，此人已然經脈俱斷，武道盡廢，此生再無握劍之力。至於壽命......一夜白頭後，或已不足三年。”
‘嘭！’
許洋狠狠一掌拍在案子上，面色鐵青。
白爺心底咯噔一聲，連忙拜倒，“主子息怒。”
自他跟隨這位主子，已然七八年之久，還從未見過自家主子這般慍怒過。
許洋眯眼寒聲道：“若塵想做些什麼，我全都清楚，也從未在意過。至於你說的那什麼驚天殺局，簡直是小娃娃的把戲，可笑至極！我此前不是讓你派人，去將入世的許清與葉昊引至劍閣嗎？又怎會發生這等情況！”
許清怎會坐視女兒王安琪生死而不理？葉昊又怎會坐視殺死徒兒的兇手而不理？
兩位不惑上境的高手若是出手，任何一人便能輕鬆解決那般困境。
白爺苦笑連連，拱手道：“主子，那許清與葉昊，當夜確實是在劍閣啊，只是......他們卻一直在旁看着，莫說葉昊，就連那許清，親眼看着自家女兒數次生死之險，也未有出手之意啊！”
許洋沉默半晌，他想起了前些日子，羨魚姑娘在他耳畔說過的一句話，’年輕人之間的事，讓年輕人自己解決便是。’
當時，他並不理解，爲何王十九與仵世子陽之間的爭鬥，羨魚姑娘不去理會，如今再次親眼見到許清與葉昊的行事姿態後，方纔明悟。
這位天機榜排行第三的絕命司涯，忽而心生感慨，自己是否太過在意揣摩人心了，反而遺漏了些最重要的東西？
天風國的皇帝陛下曾化身紅袍人，親眼目睹自己的兩個孩子差些被人活活打死，而置之不理。
但許清不同，她明明可以隨意出手，且無需擔上任何後果，揮手之間便能輕易救下自己的孩子，卻是放任不管，只爲了那句可笑的，‘年輕人之間的事，讓年輕人自己解決便是。’
許洋搖頭嘆息，“這些個老一輩入世行走，還當真是冷血無情啊......是我失算了，差些滿盤皆輸。”
此次因爲他的失策，造成了幾乎難以承受的結果。
從未都是溫文儒雅，算計環環相扣的天機榜三，竟也會敗，還敗在了自己手裏，說將出去，徒添笑柄。
不過，寧鈺還活着，雖然廢了，雖然只餘下三年壽命，最起碼還活着。
可......一個成了廢人的寧鈺，還能否前往聽雨軒，達到他這個棋子應有的作用？
許洋低眉看了眼跪地的白爺，語氣漸緩，“此事是我自視甚高，與你無關，無需自責，先起來吧。”
“謝主子。”白爺聞聲起身，試探性問道：“那劍閣......”
他想問的是，劍閣那邊的事情，該如何處置。
“加派我西荊樓一品高手，時刻守衛在寧......等會兒，”許洋說到一半，想起了白若塵，搖頭道：
“劍閣那邊，將外派出去的西荊樓一品二品高手，全部收回萬京，只留下些眼線便是。還有，此次若塵針對寧鈺設下的計策，其中不僅有九霄天的人手，更有未湖樓的人手，區區未湖樓，竟敢觸我逆鱗，當真是不想活了。我這人向來好脾性，若是生起氣來，卻是要殺人的！”
白爺思慮片刻，凝重道：
“主子，此事另有蹊蹺，且聽我細言。據我西荊樓暗探彙報，未湖樓此次不僅參與對寧鈺的圍剿，更有不少人暗地裏分化刑天手下的江湖勢力，其意在於斷寧鈺與刑天后路。其中，前往劍閣圍剿寧鈺的是未湖樓三樓，也就是小爽兒的人手。而分化刑天手下江湖勢力的是未湖樓一樓，筱青漣的人手。”
未湖樓共有四樓，一層樓當家的在北滄國鳳陽城，二層樓當家的在東荒大都汴梁，三層樓四層樓當家的，如今正身處天風國萬京城。
至於大燕國那邊的未湖樓勢力，皆由身處洛水城的仵世子陽一手掌控。
小爽兒與寧鈺有私仇，白若塵能夠聯絡到小爽兒，並不意外。
至於筱青漣，如今已然歸附於北滄國太子李如意麾下，行事盡皆爲太子之意。
若要細細思慮，此事或許更爲複雜。
但，許洋是個喜歡將複雜的事情變得簡單的人。
“筱青漣，小爽兒......”許洋微微一笑，起身走至白爺身側，輕聲囑咐道：“一個月之內，我要讓他未湖樓，只餘下兩樓！”
若是要想讓這件複雜的事情變得簡單，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將未湖樓的一樓與三樓徹底滅掉。
白爺心頭大驚，呼吸緊促，慎重道：“爲了滅掉此未湖樓一樓與三樓，主子能承受的代價可否告知？”
許洋緩緩拍了拍白爺的肩膀，平靜道：“願傾盡我西荊樓與江家所有人力財力，乃至一草一木。凡掛名未湖樓一樓三樓之人，一個不剩，盡皆滅殺！寧可錯殺，也絕不能放過任何一人！”
白爺心底膽寒，忙垂首道：“此事，可要告知白主子？”
“不必，他猜得到。”許洋微微一笑，溫聲道：“凡觸我逆鱗者，猶如直面雷霆。血債啊，唯有血還......記着，是一個不留！”
一個不留，那......起碼也有數萬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