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512章 東荒往事(上)
    寧不凡自然不信,隨口問了一句,“你在皇宮見我,是皇帝和皇后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禹雲墨沉吟片刻,回道:“寧兄不必言語試探,要問什麼直問便是。”

    “好,也算爽利。”寧不凡點頭,“皇宮內的夜巡將士,是你皇城司換的,爲了避開皇室目光,對否?”.七

    “夜巡將士是芳華換的,”禹雲墨將白子放在手心摩挲,語氣稍頓,繼續道:“不過,即便換了夜巡將士,寧兄入內城之事,卻瞞不過皇室,所以啊,半個時辰後,我就得走了。”

    有意避開皇室,與寧不凡相會,倒是有些意思。

    寧不凡瞧着禹雲墨將一枚白子放入死地,笑道:“我雖不懂棋,卻也知曉一子四氣之意,你這白子落入其中,豈不自尋死路?”

    禹雲墨笑了笑,伸手便將白棋周邊封鎖的四枚黑子捏起兩枚,放到別處,“這不就有氣了?”

    白子被四枚黑子圍着,猶如困獸。

    要麼死,要麼將四枚黑子調離,困獸便有了鬥爭的氣機。

    禹雲墨雖然什麼都沒點明,但他下的這枚白子,便是代指寧不凡。

    入了汴梁,便成困獸。

    若不將圍着他的那些勢力撕碎策反,便無力爭鬥。

    但是,這兩枚被調離的黑子,其中一枚......是皇城司,而另一枚,又會是誰呢?

    寧不凡明白了禹雲墨的意思,反而驚詫,“你竟願助我?即便是悖逆皇室與棋閣?”

    禹雲墨緩緩點頭,“在這天下諸多紛雜事情裏,我這雙眸子,從未看錯過人。局勢動盪之下,我並非以私心助誰,而是願站在未來的勝者身後。不怕寧公子笑話,我是個勢利之輩,在你陷於蒼州之時,我便觀望,當時就有了心念,若是你能贏下蒼州那一局,汴梁這一局,我便會助你。”

    寧不凡內心微震。

    連他都沒有十成把握能在這汴梁之局成爲最終的勝者,但禹雲墨卻敢在他勢弱之時,直接表露態度。

    這就是,所謂的,目光長遠?

    若此等人是勢利之輩,那還不將天底下的便宜盡佔了去?

    在寧不凡複雜悵然的目光下,禹雲墨娓娓道來,“我說,你聽。若有不明,待我說罷後再言。”

    “八年前,先帝臨終前,將年僅十五歲的皇帝陛下託付給拓跋海、上官涼寧、百里云溪三人。其中,拓跋海身居宰首,統御百官,上官涼寧敕封上將軍,執柄天下兵馬,統御東荒各州刺史。而百里云溪則是皇城司主事,監察百官,上至帝王,下至平民。”

    “那幾年,皇城司權勢雖大,卻依賴帝王信任,若無帝王依靠,皇城司便是有權無實之輩,帝王孱弱,百里云溪自然手中無權。於是,文武之爭便起,拓跋海和上官涼寧兩人,無論是否自願,但他們手底下的官員卻推着他們,再進一步。”

    位極人臣,再進一步,唯登大寶,執柄神器!

    說到這兒,禹雲墨停頓了會兒,看向棋盤,“寧兄,到你了。”

    寧不凡緩緩點頭,隨手落下一字。

    禹雲墨繼續道:

    “也是陛下登基那年,起了文武之爭,廟堂緒亂,每日都有動盪,自然無法穩固江山。時逢大旱,餓死了不少人,整個山澗綠林都被啃成了禿山,放眼望去,盡是餓殍遍野,寧兄啊,你無法想象當年的情景。天道不公,廟堂不理,江湖不寧,人間鬼行。那一年啊,我十五歲,便出了山。”

    “不怕寧兄笑話,我出山是爲救世,武不能,便從文。我捨去一身二品武道修爲而不用,立下天地大誓,要救天下這些走投無路的百姓。”

    聽着這些往事,寧不凡不禁對面前這位公子哥,肅然起敬。

    禹雲墨略微沉吟,“上官涼寧手握天下兵將,野心也漸漸滋生,甚至暗中派人去往各州,散發天道不公乃帝王無道的輿論,欲行謀逆之事。拓跋海這個人,雖不忠於皇帝,卻是個貪命之輩,他知道若是上官涼寧功成之日,便是他的死期,於是啊,他只能想方設法的站在小皇帝的身後。”

    “但是,大勢之爭,向來是血腥的,手握兵權之人,便是手握世間道理。拓跋海、百里云溪、皇帝陛下,被逼着站在了一處,卻也不是上官涼寧的對手,每日眼睜睜瞧着朝堂上那些個忠於皇帝和先帝的官員被一個個抄家滅族,卻無能爲力,直到......我來了汴梁。”

    寧不凡落下一枚棋子,心中嘆息。

    數千年來,皇室自有龍脈庇佑,無人能夠逆反。

    這上官涼寧敢如此行事,定是因二十一年前鎮守龍脈的鳳髓被奪走,這才生了異樣心思。

    可以說,當年東荒國的朝政動盪,與自己的父親寧立,有極大幹系。

    禹雲墨似笑非笑看了眼寧不凡,侃侃而談道:

    “我來到了汴梁,尋到了百里云溪,獻上十八道救國之策,殺貪官、殺權貴、殺暴民......足有十八殺!第一道便是要殺了上官涼寧!亂世啊,人若不心狠啊,什麼都做不成。我的計策很是毒厲,先是......罷了,時間緊迫,這些我就不與你詳談,這些東西若是全說出來,夠寫上一部民間小說。”

    “總之啊,那一年我站在皇帝與萬萬黎民百姓的身前,將上官涼寧一族三百餘人,盡皆殺死。尋常叛逆是抄家滅族,而我爲了避免舊日復返,將他手底下那些將士、親信、熟絡官員,盡皆株連。汴梁城外,砍頭砍了足足兩個月,約莫......或有數萬人頭落地?”

    寧不凡眉間微凝,沒想到,這個瞧着溫潤如玉的墨玉公子,竟是如此狠人,十八道救國之策,十八道皆是殺!

    果然這天機榜上的人,沒有一個是簡單貨色。

    數萬人頭落地,只怕一半以上,都是無辜之人,可正如禹雲墨所言——亂世當用重典,重典不過株連!

    人若不心狠啊,什麼都做不成。

    要救天下人,首要的,便是殺天下人。

    “唉——”

    禹雲墨說到這兒,嗓音略微低沉,輕聲道:

    “後來啊,朝政穩固,天下太平。再也沒有因朝堂動盪,而無辜死去的百姓了。我這雙沾滿血的手,終於靠殺止殺,實現了我的抱負,也救下了天下人。”

    殺一人而救萬人,殺是不殺?

    殺萬人而救萬萬人,殺是不殺?

    那一年啊,有一位年僅十五歲的少年,抱着十八道奏疏,走進汴梁城,走入皇城司,接連說了十八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