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684章 相視卻匆匆
    在這個世上,總有一些令人難以理解的事情。

    譬如許清,這位在王安琪描述中,極爲嚴厲的長輩,卻被寧不凡三言兩語給哄得喜笑顏開。

    這一路上,寧不凡極爲殷切的攙扶着許清,一邊往前走,一邊極盡奉承諂媚之言。

    其實啊,什麼閉月羞花,佔盡天下九鬥美色,這些誰都知道是屁話,可這話啊聽到耳朵裏,就是舒心。

    許清先是佯作呵斥,後又故作謙遜,最後再也掩飾不了面上洋溢的笑意,眉彎成了半月,語氣越發和善起來。

    甚至,還極爲閒暇的與寧不凡嘮起了家長裏短,先是說些王安琪王安雅這兩姐妹小時候做過的些蠢事,其後更是在寧不凡的引弦搭線之下,說起了數十年前闖蕩江湖上的種種風流事蹟。

    村子裏長大的孩子都知道,一旦長輩不再板着臉,與你嘮起家常、說起往事之時,心情往往是最愉悅的,也是真的拿你當成了孝順的晚輩。

    寧不凡自小在柳村長大,自然深諳此道,無論許清說些什麼,他總能找到應對之法,言辭迴旋,遊刃有餘,博足了許晴的歡心。

    直到......捂嘴輕笑的許清與寧鈺兩人勾肩搭背,似狐朋狗友般,龍行虎步走來之時。

    守在村口的王安琪面色呆滯,眨了眨眼,又使勁搖了搖頭,自語道:“莫非是我修道出了岔子,竟入了魔?”

    這擺在眼前的,難道不該是幻象嗎?

    王安琪閉上眼,深深呼出口氣,平復心境後,睜開眸子,擡眼再看,卻只見到寧不凡面上帶着溫和的笑意,正朝她輕輕招手。

    這......竟不是幻象!

    王安琪瞠目結舌,愣了半晌,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許清面上的笑意漸漸斂去,皺眉看向王安琪,呵斥道:“你這丫頭,沒規沒矩的,又找打不成?還不趕緊過來,跟你寧叔叔見......”

    “咳咳!”

    寧不凡面色古怪,粗重咳嗽兩聲。

    許清頓時回過神來,面上也是一絲尷尬,卻仍以威嚴的口吻說道:“寧小弟萬里而來,你這死丫頭,怎的也不見過行禮?”

    寧不凡臉色一黑,連忙又是咳嗽兩聲。

    王安琪遲疑道:“寧......小弟?”

    寧不凡忙擺手道:“化名,化名。是吧,許姐......啊呸,小姨。”

    這說順了口,一時半會兒,倒還有些難改。

    王安琪狐疑的盯着寧不凡的臉看了一會兒,又將目光放在自家孃親身上。

    這審視的目光,看的兩人都頗爲不自在。

    氣氛,一時間,竟頗有些詭異。

    許清連忙道:“我還......”

    寧不凡會意,接過話茬,“有事兒是吧,小姨慢走!”

    兩人配合的極爲默契,臨別之前,還互相給了個鼓勵的目光。

    王安琪望着孃親飛快逃離的身影,猶豫道:“你與我娘......莫不是拜了把子?”

    說到這兒,就得先提上一句,這聽雨軒啊,雖有隱世聖地之名,卻是個如柳村一般的小村子。

    若是非要說些有什麼不同之處的話,柳村雖稍顯破落,可無論是白天黑夜,村口總是坐着一羣吹牛打諢的閒漢婦人。

    這聽雨軒,雖寧靜雅緻,房屋建築也頗有古韻,但街道內外,卻是空無一人,更顯蕭條。

    寧不凡拉着王安琪坐在村口的草垛旁,伸手颳了一下王安琪的鼻尖,輕笑道:

    “你可見過與丈母孃拜把子的女婿?我啊,只是出言誇了你娘幾句,沒想到她就成了這般侷促模樣。料想......也是不想在自家女兒面前跌了面子,這才倉皇逃離。再說了,我來這聽雨軒,一是爲了見我娘,二便是要將你娶過門,又怎會做出這般收尾不相連之事?”

    一聽這話,王安琪臉色瞬間通紅,“誰說我要嫁了!”

    寧不凡略微聳肩,做無奈狀,“方纔你娘可都說了,今夜便要讓咱倆成親、洞房,再生一堆大胖小子。”

    “我娘說的,不作數!”

    王安琪羞得無地自容,‘騰’的一聲站起身,要小跑逃離,卻又被寧不凡拉着手拽下。

    寧不凡打趣道:“咋了,是我十步一殺寧不凡,配不上你不成?我聘禮可都拿了!”

    王安琪低眉看着腳尖,捂着滾燙臉頰,“不行,不行。太......太快了。”

    “成了,不逗你了。”寧不凡樂呵一笑,回道:“你娘說啊,她不會插手咱們之間的事情。你想啥時候嫁,我就啥時候娶,如何?”

    王安琪心頭小鹿亂撞,低聲道:“真的?”

    這一瞬間,她的心頭卻隱隱有些失落。

    “不過,有件事我倒是沒有騙你。”寧不凡握起王安琪的一隻手。

    王安琪眨了眨眼。

    寧不凡將藏在袖子裏的飛蟬輕輕放在王安琪手心,“聘禮我確實備好了,只是......有些薄了。”

    王安琪靜靜的瞧着手心中這隻仍在振翅的飛蟬,喉間竟是哽咽連連,張了張嘴,卻未發出絲毫聲響。

    寧不凡俯身至王安琪耳畔,以世間最深情的嗓音,輕輕說道:

    “我有飛蟬一隻,願換娘子一笑。娘子若是哭了,便是不願,那寧鈺可就走了。娘子若是笑了,從此以後,便是我的人了。以後啊,我去哪兒,你就得去哪兒,咱們生生世世,永不相離。”

    王安琪輕輕呼吸,再也控制不住宣泄而下的淚水。

    似乎在這一刻,以往遭受過的一切苦難,都不再重要。

    她一隻手抹去眼角不斷滑落的淚水,另一隻手緊緊抓着寧不凡的白袍,分明是哽咽連連,卻還扯出了一個極爲難看的笑容,低聲嗚咽道:“我,我可沒哭!不許你走!”m.biqmgètn

    寧不凡仰面,緩緩平復心境,然後輕輕將王安琪擁入懷中,輕輕拍着她的背,輕聲呢喃道:“能夠遇見你,怕是要用盡寧鈺這一輩子的福分了。可,即便這往後餘生,再多上數十倍的悲苦,也是值了。寧鈺......死而不悔!”

    王安琪聞及此言,忽而破涕而笑,心頭卻仍埋藏着深深的悲慟。

    始終藏在暗處的許清,沉默的看着這一幕,輕輕嘆了口氣。

    思緒隨風動,相視卻匆匆。

    那隻被寧不凡作爲聘禮贈予王安琪的一十七年蟬,在兩人動情相擁之下,飛向遠方,不知去向。

    正如同將要降臨的命運,此去——歸來無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