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狗想了一會兒，“汪汪！”
——還不是爲了照看陳子期。
寧不凡點了點頭，深以爲然，“原來如此。”
大黃狗往前走了兩步，又汪了幾聲。
——你在江湖上，過的咋樣？
寧不凡想了一會兒，沉吟道：“我在江湖上過的還不錯，沒受外人欺負，放心吧。”
大黃狗點了點頭——那就好。
“......”
周旁立着的幾人，盡皆傻眼。
風語捂着小嘴，目中異彩連連。
司徒夢蝶心神膽顫，瑟瑟發抖，這寧鈺已經喪心病狂到這個程度了嗎？
莫不是瘋魔了？
必須得趕緊走，遠離這個魔窟！
連許君都面露詫異，“鈺兒，你方纔這是......這是在與狗說話？”
寧不凡擡眉，看向孃親，回道：“是啊。”
許君微微一愣，心中疑惑叢生，追問道：“你聽得懂？”
寧不凡兩手一攤，“聽不懂啊。”
——但他猜得到。
小時候，陳子期與寧不凡整日欺負小黃狗。
後來，小黃狗長成了大黃狗，便每日追着兩人撕咬。
兩人一狗從小到大，始終待在一處，這十餘載的朝夕相伴，可不是白來的。
莫說狗哥叫喚兩聲，即便是狗哥一個眼神掃過去，寧不凡大概都知道狗哥是個什麼意思。
畢竟，這狗哥自小被寧立逼着研讀三卷天書，比陳子期與寧不凡還要先出師。
天書開慧，尤其是明字卷。
一隻悟透了三卷天書的大黃狗，早就擁有不亞於任何聰明人的智慧了。
這事兒解釋起來相當麻煩，寧不凡便掠過這個話題，躍下狗背後，看向風語，問道：“這醫館後院，可還有閒餘的客房？”
風語回過神來，連忙應道：“有的，寧先生這邊請。”
她在前引路，寧不凡攙着許君跟在身後。
大黃狗擡眉，凝視着坐立不安的司徒夢蝶，輕汪一聲。
——你是乖乖跟我回去，還是被我叼回去？
司徒夢蝶長嘆一聲，她......也猜到這大黃狗的意思了。
於是，她老老實實的跟着大黃狗，往牢房的方向走去。
其實，這醫館哪有什麼牢房，就是個清淨一些的柴房罷了，裏面擺有一張牀榻，兩張桌案，桌案上筆墨皆有，連油燈都備有三個，虧待不了她。
所謂的囚禁，也頂多是看管一番，讓這滿是小心思的姑娘老實呆着，別到處亂跑。
涼亭處，王十九高聲呼喊，“寧鈺，記着給我也留一間！”
寧不凡頭也沒回，伸出手，隨意的擺了擺——知道。
王十九旋即收回目光，坐在長椅上，“婉兒，咱們方纔說到哪兒了？”
長孫婉兒使勁敲了下王十九的頭，“方纔你說，要帶我去江南郡。”
“哦哦......”王十九恍然，“是要去江南郡，你收拾一下細軟，今夜我便領你去輪迴山頭，咱們以後就住在那兒了。”
這是寧不凡早先便答應他的事情。
縱然長孫家平反，但長孫婉兒畢竟是曾經的燕國皇后，身份不便行走江湖，而今日的輪迴，是個能夠遮風擋雨的好去處。
長孫婉兒狐疑道：“走這麼急，你不想見見王姑娘？”
王十九尷尬一笑，不是不想見，而是沒臉見。
長孫婉兒想了一會兒，輕微皺眉，“可......柳凝兒還待在萬京的小院呢，咱們即便要去往江南郡，總得將凝兒帶回來吧。還有，你那院子裏的地脈下，還偷偷埋着五十箱金銀珠寶，這......你也不要了？”
王十九心頭微驚，連忙捂着長孫碗兒的嘴，壓低嗓音，“什麼金銀珠寶，沒有！你可別亂說！我堂堂不惑高手，怎麼會將那區區身外之物，瞧的如此重要？還偷偷埋着，我是這種人嗎？”
王十九拉着婉兒走遠了些，輕咳一聲，低聲道：
“珠寶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萬不可讓旁人知曉，這可都是我的棺材本。至於柳凝兒......寧鈺處理好萬京的事情，便會來江南郡與我們相會，讓他來的時候將柳凝兒帶上就成了，這都是小事兒，無傷大雅，最緊要的是，你得趕緊去收拾行囊，明日天亮前，必須出發。”
長孫婉兒猶豫片刻，點頭應道：“行。”
緊接着，她又添上一句，“蜀郡多糧，在這裏糧食比萬京城便宜的多，咱們去江南郡，既要入輪迴，最好要帶些厚禮，依我來看......那輪迴家大業大，應是什麼也不缺。”
“不過這些日子，輪迴勢力急速發展，名聲越來越響，人手也越來越多，開荒耕田卻沒趕上好時節，他們如今最緊缺的大概就是糧食了，咱們去江南郡時，最好帶上十幾車的糧食......”
女子就是要比男子的心思細膩些。
王十九深以爲然，聽得連連點頭，直到......他瞧見長孫婉兒伸出了白嫩掌心。
“婉兒，幹啥？”
“什麼幹啥，買糧食不要錢嗎？你給我錢啊。”
“......我沒有。”
“你不是這天底下數得過來的江湖高手嗎？怎麼連些許錢財都拿不出來？”
“......我雖然是高手，可我確實沒錢啊。”
好嘛。
王十九扶額嘆息，連天順高手都不怕的他，卻怕極了長孫婉兒的白嫩手心。
長孫婉兒噗嗤一笑，從髮髻上取下一根翠綠玉簪，遞給王十九，“這簪子是我及笄之日，我爹送我的禮物，價值不菲，你將這個拿去當了，換些錢財，待咱們日後有錢了，再贖回來就是......你我去輪迴，總不能空着手去，你不通人情，我總要爲你多想一想。”
王十九握緊玉簪，心底泛起細微波瀾。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簪子輕輕插回長孫婉兒的髮髻，轉身就往外面走，輕聲道：“不就是些許錢財嘛，哪裏用得着拿出這麼貴重的東西？”
長孫婉兒瞧着王十九遠去的背影，喚道：“你要去做什麼？”
王十九擺了擺手，“上街、擺攤、算命、騙錢！”
這廝倒是坦誠。
長孫婉兒笑道：“江湖騙子，快去快回！”
這一日，蜀郡街頭出現了個沿街擺攤的白髮少年，手持一杆破幡，幡上寫着‘逆天改命’四個大字。
有人打趣道——小子，你這算命，什麼價位？
王十九想了一會兒，平淡道——十金。
衆人轟然大笑。
一位老邁將死的商賈鉅富過路，止步攤前，又問道——你能逆天改命？
王十九點了點頭，說道——百金。
商賈來了興趣，又問——能爲我延壽？
王十九揚了揚破幡，淡漠道——千金。
商賈嘲弄道——你若能爲我延壽十年，我寧願將所有財物贈予你。
這一日，無數過路人驚駭異常，他們親眼瞧見，這位老邁將死的商賈，從老年走入中年，白鬢化青絲。
商賈喜極而泣，當場便吩咐僕人拉來一車又一車的財物。
滿街遊俠百姓見此神蹟，無不跪拜膜禮。
商賈顫聲問道——您是仙人下凡？
王十九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商賈的肩膀，誠懇道——你見過哪個仙人，爲了錢財而擺攤算命？我不是什麼仙人，我啊，就是個平平無奇的、俊俏少年。
錢財雖外物，卻可通鬼神。
今日過後，整座江湖，誰還敢說——寸金難買寸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