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話後,他邁着悠閒愜意的步子走至櫃檯,伸了個懶腰,眯着眼打起盹兒來。
雲靈心頭微驚,生怕此言惹惱寧不凡,連忙打起圓場,“這掌櫃的名爲聶布,與我等關係不錯,向來熱心。他是土生土長的棲霞鎮人,沒見過什麼世面,寧公子莫要見怪。”
寧不凡略微擺手,“我又不是那遭千刀的陳子期,自然不會將這些小事兒放在心上。這頓飯既然是雲姑娘請的,我便請你嘗一嘗我從天風國帶來的好酒。”
他將腰間繫着的酒壺拿起,輕輕搖晃,遞給雲靈。
雲靈受寵若驚,連忙起身,雙手接過,小心翼翼的撥開酒塞,試探道:“這便是江湖傳聞中,寧公子不惜自污名聲,也要從萬京城盜出來的春風釀嗎?”
寧不凡捻起筷子,吃了口菜,說道:“盜來的酒,早就與我兄弟飲完了,這是輪迴山頭自釀的酒水,飲之香醇清冽,暖胸爽口,還沒取名,整個北滄國內,你是第一個品鑑之人。”
雲靈見寧不凡沒有絲毫架子,心頭微喜,小抿了口,眸子微亮,嘖嘖道:“還有股果香。”
顧寒早就急不可耐,輕輕咳嗽了聲。
他雖不能成爲北滄國第一位品鑑無名美酒之人,卻想成爲第二個。
寧不凡瞧着這一幕,好笑道:“想喝就喝,拘謹什麼,方纔你這廝,還想將我送到女俠的牀榻上,怎麼這才一會兒過去,就沒了說話的膽子?”
顧寒尷尬笑笑,拱手告罪,“方纔言語不敬,是在下有眼無珠。”
不過,他還真沒想到,這江湖上隻手遮天的大人物,竟是如此平易近人。
他當然想不到,也不可能想明白此間緣由。
寧不凡面上帶着淡淡笑意,一邊喫飯,一邊與兩人說話,大多時候,都是雲靈和顧寒在問,而寧不凡則耐心解答。
“寧公子,你真的一劍殺了葉青玄嗎?”
“寧公子,你是如何以一己之力將棋閣推翻的,人家都說你......”
“寧公子,江湖上的人都說,你在東海殺了上萬海盜,這事兒是真的還是假的?還有還有,是不是東海禁劍惹惱了你,於是......”
“寧公子,你方纔說來棲霞鎮是來殺百曉生的,可我聽說這百曉生與司涯,皆是西荊樓的主子,莫非,前段時日西荊樓產業被查封,是你所爲?”
......
這一頓飯,喫的不快,約莫半個時辰過去,寧不凡才停下碗筷,看了眼天邊將要落下的斜陽,輕聲道:“應該......差不多了。”
他說的已經足夠多。
而這些消息,通過雲靈與顧寒之口,大概也能傳的足夠快。
所謂佈局,便該先手造勢。
若是不出所料,半個時辰之內,整個棲霞鎮便會傳遍——天機榜首寧鈺上北冥山、殺白若塵之事。
若不事先將緣由傳出去,這北冥山,還真不好上。
寧不凡輕輕呼出口氣,目光在雲靈身上停留片刻,淡笑道:“雲姑娘,借我一把劍。”
雲靈先是一怔,回過神後,連忙將身後揹着的娟秀長劍連帶劍鞘一道遞給寧不凡。
顧寒目光熾熱,“這是?”
寧不凡接過劍後,悠然起身,“勞煩顧兄,指個方向。”
顧寒知道自己正在見證一個故事的發生,心頭激盪,顫巍巍探出一手,指向酒館門外,嗓音輕緩,“前方二十餘里,慈悲門......山門所在!”
寧不凡順着顧寒的目光,看了過去,踏前半步,屏息片刻,驀然拔劍,悄然挑起一簾劍意,輕輕一拍劍柄,將這柄長劍連帶劍鞘一道送了出去。
‘唰!’
瞬息間,劍鞘脫落,三尺鋒寒盡出。
一道經久不息的響亮劍鳴聲,沖天而起,直刺天幕。
緊接着,便是遮天蔽日的刺目白光,隨着劍指的方向,仿似劃破空氣的一道道利箭,激射而出,一瞬便過二十里。
棲霞鎮內的所有人,皆不由自主的擡眉,看着天上劃過的一道道、凝若實質的劍氣,這些人裏,有不少踏足一品之境的高手,他們面色凝重,心中同時在想——究竟是哪一位劍道高手,入了不惑之境?
與此同時,慈悲門、山門前。
十餘位慈悲門的外門弟子,守在磅礴大氣的山門之外,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說着江湖上的趣事。
忽然,有一位年輕弟子忽然瞪大了眼,喃喃自語道:“是我看錯了?”
身旁,另一位稍年長些的弟子看了過來,問道:“什麼看錯?”
年輕弟子揉了揉眼,指向天穹,沉吟道:“我好像......瞧見了幾百柄呼嘯而來的長劍,不.......又像是同一柄。”
年長些的弟子,嗤笑道:“這天底下,怎麼會有幾百柄一模一樣的劍?”
‘譁——’
先是一柄娟秀長劍躍然而出,自天而落,掀起狂躁罡風,一息過後,這些守在山門外的十餘位弟子,被這道席捲而來的罡風拍飛十餘丈外,齊齊噴出一大口鮮血,而方纔那位年輕弟子,吐血之時,還不忘高聲呼喊道:“還真有!”
隨後,一柄又一柄由問心劍意凝結而成的娟秀長劍,齊齊顯露,猶如遮天狂浪般,迎着巍峨大氣的山門,猛然拍下。
‘轟隆隆!!’
寬達十餘丈的兩根巨柱剎那間便被砍碎切斷,無數瓦礫碎石升騰而起,在狂風中獵獵飛旋,巨柱之上,那張四五丈長、上面寫着‘慈悲門’三個大字的巨石牌匾,也被一柄娟秀長劍斬斷,轟然砸落,將地面砸出一個巨大的凹陷。
山門被毀,蔓延而上的百餘層白玉石階,仿似沙漠中被狂風吹拂的黃沙一般,被宣泄而出的恐怖劍氣一層層剝落,整整半座北冥山在劍氣的璀璨光芒下,隱隱震動,飛沙走石,煙塵瀰漫。
自山門往山上,足有十餘里的地面,也被餘波震動,地面裂出一道道狹長可怖的裂痕,成百上千的慈悲門弟子驀然擡眉,皆看向山門方向。
後山密室裏,裹着一身僧衣的金蟬,緩緩睜開眸子,掐指作訣,微微眯眼,“這是......”
狂風久久不散,劍意久久難平。
一道又道身影,一位又一位慈悲門的一品高手,從北冥山上疾馳而來,他們掠過半空,跨過裂縫與巨坑,來到已經成了殘破廢墟的山門前,心頭怒意狂涌。
其中一位年長的青袍老者,目眥欲裂,怒喝道:“膽敢以劍辱我慈悲門,找死不成!”
也就在這時,一位身形修長的白髮男子,面色平靜,伴着漫天劍風,踩着劍意匯聚而成的一層層臺階,一步步從天上走至地面。
青袍老者微微眯起眸子,冷聲道:“閣下何人?”
寧不凡輕緩擡手,將方纔丟出的那柄娟秀長劍喚來,緊握在手中,又微微擡起劍身,以劍尖指向身前立着的二十餘位一品高手,漠然道:
“我乃劍道一品,寧鈺不凡!方纔酒酣胸暖,忽有閒暇,便以一人、戰你一門,敢請諸位、不吝賜教!”
聽聞此名,整整二十餘位一品高手,竟齊齊愣神,無人敢應、鴉雀無聲。
他們心中隱隱生出些許驚懼,眼前這位煞氣沖天年輕人,怎會是......那位傳說中的可怕瘟神?
寧鈺二品之時,便有許多名震江湖的一品高手,死於他的問心劍下。
自從,寧鈺入了一品後,江湖上便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出手。
不想,這第一遭......卻被慈悲門給遇見了。
當真不知,該哭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