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縱有誇大之嫌,卻也將讀書人‘弱不禁風’的形象說了個七七八八。
其實,很少人知道。
遠古之時,武道極爲昌盛,有先賢以‘禮、法’二字,創立儒道。
荒人建立的大荒國,那些個整日捧着書卷的讀書人,大多數都是廟堂高官,他們端坐於高處,手握驚堂木,猛一拍案,高聲呵斥,便可引動九天神雷、疾風驟雨。
儒家修行,便是修行‘禮、法’二字。
漫長時光過去,一品之路的斷絕,儒與佛便相繼沒落,令人扼腕痛惜,隨着柳先生以劍開山,大開武道之路,九霄天便急忙在世間大修寺廟,爲的就是重續佛門傳承,給要面臨劫難的人間添上一份力量。
因此,當初贏邑以‘毀盡北滄國寺廟’一事威脅金蟬,才能收到成效。
即便九霄天老祖宗孫乾死去,但九霄天將佛經與修行之法灑向人間,爲喫齋唸佛的虔誠和尚們,埋下了一顆顆佛心,由此管中窺豹可以看出,或許在並不久遠的未來,佛門便會於人間重現,在劫難將至之時,一尊尊赤城佛陀,便會於人間重現。
孫乾雖死,死而無憾。
再看儒家。
寧立雖持天書入世,但他畢竟是逍遙觀之人,所學過於駁雜,他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中興儒家。
放眼天下,唯一能稱之爲儒家大修行者之人,便只有李三思了。
儒家傳承斷絕,後輩該當續路開山。
當李三思真正悟透了三卷天書之後,便明白......這是一份他必須承受的責任、也是他必須扛起的重擔。
而逍遙觀被天下讀書人奉爲‘儒家聖地’,李三思既然要重續儒家傳承,便必須直面逍遙觀,否則......又有何面目去教化世人?
於是,與半夏一戰,在所難免。
我以不惑戰天順——肩扛天地,聲震人間。
......
滿目瘡痍的逍遙觀內。
漫天巨石不斷落下,遮了天幕。
天幕之下,金光大亮,道韻瀰漫。
李三思手裏握着明字卷天書,撕去一頁又一頁,不斷隨手拋出,蕩起璀璨金光,隨着金光的聚集,裏面竟不斷傳出陣陣輕喃,有慷慨激昂的誦唸詩詞之聲,有敦敦教導講述道理之聲,各種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大道之音,交雜起來,散向人間,傳入無數讀書人的耳朵裏。
他們如癡如醉,卻又酣暢淋漓,像是費盡千辛萬苦爬上了高山,終於看到了天邊升起了朦朧晨曦。
好美的風景。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如此志向,方爲讀書人。
如此讀書人,誰敢言其——百無一用?
半夏看着面色平靜的李三思,頭一次對這位年輕人起了敬重心思。
修行之路,達者爲先,半夏境界雖遠勝李三思,但半夏的志向,卻遠遜李三思。
偌大天下,無數年來,可真沒幾人成聖。
半夏很欣慰,但他明白,即便他如何欣賞這位後生,兩人之間的一戰,也無法避免。
他不能死,他還要守護人間。
因此,李三思便只能去死了。
李三思身上氣勢越發浩渺,像是將整整三千多年來,無數鬱郁不得志的讀書人心中的積鬱凝成一股氣。
他握着餘下的半卷天書,向前走出半步,踏入半步天順,望向半夏,說道:“我胸中,有雷霆激盪!”
半夏面色肅然,微微頷首,“願聞。”
李三思探出一手,輕往上擡,“神雷!”
君子者,心生坦蕩,浩然長存,一言便可號令天地之力,我說了神雷,神雷便來。
‘咔嚓!’
一道粗如兩人合抱之木的粗壯雷霆,剎那間撕破天幕,徑直落向人間,落向半夏。
半夏身形巍然,仿似山嶽,單手握拳,猛然砸向神雷,‘轟!’的一聲,竟是單憑肉身之力便將這道神雷生生砸斷。
這纔是天順,天順地仙。
李三思瞧着這一幕,倒也不氣餒,反而淡淡一笑,兩手上擡,“再來!”
‘咔嚓!!’
一連十三道粗壯神雷,瞬間將天地相連,刺入地脈,肆虐起來。
即便是身處數百里之外的人,也能瞧見這壯闊一幕。
“來得好。”
半夏讚歎一聲,調用周身氣力,佝僂的身子,稍稍挺直了些,輕輕呼出一氣,這一氣化作無數驟雨,凝成百餘丈水幕,猛然升騰,將十三道神雷齊齊攔下。
道法之拼,逍遙觀從不輸陣。
道可道,非常道,以一法而通萬法,纔是道門精髓。
見這一手不起成效,李三思便不再調用天地之力,而是掠出一步,欺身而近,擡手化掌,輕輕拍向半夏胸膛。
這一掌,似慢實快,瞬息而至,風雨忽凝。
‘嘭!’
半夏同樣以掌相迎,爆發一聲巨響,數丈內氣浪炸裂,狂風奔騰。
對於可以號令天地的李三思而言,半夏無法以天地之力殺他。
而對於通曉萬法的半夏而言,李三思同樣無法憑藉天地之力使出的祕法殺他。
因此,這一招兩人皆未調用分毫天地之力,而是僅憑肉身氣力。
武者踏入不惑之境,真靈與肉身相融合,身軀便似天地壯闊,便似山嶽巍峨,完全可以與神靈賜下的聖體相提並論,因此,不惑武者的肉身,常被稱作聖體。
當然,即便是聖體,也無法與天順之境的武者相比,因爲天書後面,可是有‘地仙’二字。
李三思咳嗽兩聲,體內氣息翻騰,收掌而回,並起雙指,朝身前輕輕一點,說道:“靈犀指。”
半夏略微擡眉,笑道:“有趣。”
靈犀指,向來是逍遙觀不傳之祕。
沒想到,竟被李三思拿去用了,看來......這天書裏,可真是什麼都有。
道門半夏,通曉萬法,假若李三思以尋常手段使出,自然會被半夏輕易破去,若要以祕法傷到半夏,唯有欺身而近,不給半夏回神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