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土揉了揉屁股，尷尬拱手，“老先生目光如炬，其實啊，這半年來，我幫裏的兄弟們都過慣了太平日子，不想再回到刀尖舔血的老日子，有心改路，卻不知道從何着手，因此，我與包天就商量着......包天，你說。”
包天接過話茬，輕咳一聲，解釋道：
“我倆是這麼想的，黑龍幫與黑虎幫往日的名聲實在不堪入耳，城裏頭的百姓皆視之如豺狼虎豹，我們即便是不作惡事兒、做起好事兒，怕也沒人會信。”
“於是，我們計劃像半年之前整一出聚衆鬥毆的戲碼，然後您老人家再來給我們一頓收拾，再之後，我們順其自然的拜入您老人家的麾下，再借着您老人家的名聲，改庭換面。”
老先生聞言，嗤笑道：“怎麼，這會兒倒想做好人了？”
包天與金土對視一眼，齊齊拱手，“請老先生教我。”
這座天下，有很多賊寇。
大多數賊寇，爲了填飽肚子，於是丟下了臉皮，等他們真正的衣食無憂之後，又想撿起丟在地上的臉皮。
能堂堂正正的活着，誰想躲在暗角陰溝？
正因如此，越是以齷齪手段賺到錢財的人，在成了富人之後，越會盡全力去做善事兒，越是內心卑劣的人，有了美名之後，越是會顯得和藹可親。
其實，剝了他們身上那層皮，再去一看，他們只是普通人，沒有什麼了不起，大家都一樣，沒有那麼壞，也沒有那麼好。
人性本就卑劣，不同的是，有錢有權的人，能很好的掩飾起來，無錢無權的人爲了填飽肚子，纔會讓旁人一覽無餘。
“這事兒......且容我思慮幾日，”
老先生擺了擺手，“你們先退下吧，我一會兒還得迎接貴客。”
一聽這事兒有戲，包天與黑土臉上樂開了花，連忙拱手道別，然後勾搭着肩走出橋洞。
老先生面上帶着淡淡笑意，眸子裏有璀璨金光，一閃即逝。
他姓王，人稱王老頭，戲稱王半仙，名爲王十九。
一年前，從江南郡一路走入人間的，王十九。
以他的武道境界，從英俊瀟灑的少年人，變成佝僂白髮的老頭子，彈指便可。
......
約莫半個時辰後。
趙政扛着昏厥不醒的王二十，匆忙走到橋洞處，焦急的四面環顧，待瞧清了躺在橋洞呼呼大睡的老頭子後，出聲輕喚，“老先生，老先生？”
王十九伸了個懶腰，揉了揉惺忪睡眼，掃了眼趙政，故作疑惑道：“年輕人，你這是？”
趙政先是將王二十放下，然後朝王十九行了一禮，急促開口道：
“老先生容稟，我名趙政，這是我兄弟王二十，五日前剛抵涼城。昨夜，我與二十吃了飯後，便去了房頂飲酒，不知爲何，二十忽然大口吐血昏厥過去。”
“這一夜，我尋遍了整座涼城的醫者，他們皆無法查明我這兄弟患了何病，直到方纔，有位名爲黃三龍的老神醫說，讓我來橋洞尋一位姓王的老先生，說這位老先生能活死人、肉白骨，於是，我才匆匆到訪，如有叨擾，請老先生勿怪。”
“好說，好說，”王十九緩緩點頭，走至王二十身旁蹲下，又用手將王二十眼皮撥開，假模假樣的看了看，搖頭道：“瞳孔渙散、氣息孱弱，像是得了‘雲霄亂風雨驚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天地崩’這個大病。”
王十九面不紅氣不喘，語氣凝重，“這個病，我從醫書裏瞧見過，是極爲罕見的絕症啊，即便是整座天下的醫者來了，都是束手無策。”
趙政愣神半晌，狐疑道：“老先生，您方纔說那個病，叫什麼名字啊？”
王十九負手而立，做足了高手風範，淡淡道：“幸好，你尋到了我，這世間，怕也只有我王神醫，能治好他了。”
趙政噎語，撓了撓頭，“老先生，那個病名，我方纔沒聽清，您能......”
王十九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你是來治病的，還是來問名的，不治就趕緊滾蛋。”
你讓他複述一遍，他還真說不出來。
可不是整座天下的醫者都束手無策嘛，這壓根都是他杜撰出來的。
嚴格來講，王二十所患之症，並非是病。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一個風流男子流連美人牀榻，不喫不喝只顧耕耘，連續耕耘十來日，再想下榻之時，便不只是雙腳虛浮扶牆而出了，而是眼前一黑，一頭往地上栽。
王二十雖未耕耘，但一身元氣盡皆虧空，若是尋常人，或許會一命嗚呼，但王二十這小子命硬，只是昏過去了。
通俗來講，他沒啥大毛病，只用躺在塌上歇息個十來日，就能醒了，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十來日得有大修行者爲他持續灌輸元氣，否則，這王二十怕要餓死、渴死在睡夢裏。
趙政雖藉着儒家開路的氣韻，直入一品巔峯，可他畢竟年輕，瞧不出門道，也從未接觸過醫道，自然不知如何對症下藥，火急火燎的跑遍了整座城，城裏頭的醫者雖能瞧出症狀，卻苦於自身不是修行中人，這才爲趙政指點了個‘半仙’。
王半仙雖然言語輕挑，但他確實有醫好王二十的實力，甚至，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在半柱香內便將王二十喚醒。
趙政哪裏知道這些門道，此時也是束手無策，只好將希望放在眼前這位老先生身上，“老神醫，只要您能醫好我兄弟，多少金銀，我都能出。”
王十九輕輕頷首，眸子微微眯起，微笑道：“好說，好說。”
即便，將整座天下的金銀擺在他的面前，都不如一個王二十。
王十九走入人間之後，復又握緊命運權柄。
自那時起，他便瞧見聽雨軒將要落下的天譴，也瞧見被村長打的倉皇逃竄的天道之手。
王二十是天道行走，天道之手落敗之後逃入天門，王二十旋即元氣大傷，陷入昏厥。
王十九修行的潛星之法，是爲天上之法，可隨着時間的流逝，他的修行路，漸漸陷入了停滯，進退皆死，若要博求生機，唯有嘗試在這條路上，尋找出一條新的分叉口。
於是，他在九個月前便來到涼城，開始佈局，同時極有耐心的靜待王二十的昏厥、靜待趙政的到來。
修行天上之法，便該觀天明象。
如今，一位昏厥不醒的天道行走便擺在眼前，這豈不是一份千古難覓的時機與財富？
這世上，一切的巧合，都是命中註定，最起碼......命運是這麼認爲。
王二十或許永遠都不明白，王十九有多麼饞他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