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1059章 尋訪老友
    極寒之地,太行山脈。

    “蓉兒,你該走了。”

    拓跋木摸了摸拓跋蓉的小腦袋,眼中帶着不捨,輕聲道:“去你該去的地方。”

    看着一顆小樹苗,從很矮很矮長到很高很高,是一種很特別的感覺,養孩子也是這樣,二十多年前,拓跋木將拓跋蓉抱回極寒之地,一手拉扯到大,看着她從那麼矮變得那麼高,甚至現在要揉拓跋蓉的頭,都要稍稍踮腳,這種難以言表的感覺,大概便是......幸福吧?

    拓跋蓉恬靜點頭,緩緩跪地,重重叩首,行了大禮。

    我們每一次離別,似乎都在說再見,但我們很多時候都不知道,哪一次的再見會成爲再也不見,這是一件多麼令人遺憾的事情。

    可喜又可悲的是,拓跋蓉知道,這一次與拓跋木的再見,一定會成爲再也不見。

    寧不凡融入最後一魂,成爲仙人之後,藏於地脈深處的龍脈便會加速消散,守護龍脈的守墓人亦是如此。

    三位守墓人裏,陳子期與王二十都不甘心就此消散,唯有拓跋木,足夠坦然。

    這也是他們必須要迎接的命運。

    與其說是拓跋木送拓跋蓉離開,不如說是拓跋蓉送拓跋木離開,離開這座人間。

    拓跋蓉噙着淚水,輕聲道:“爺爺,我以爲長達數千年的漫長時光,早已讓我對生死之事釋然,可爲什麼......我心裏卻是這般難過?”

    拓跋木想了一會兒,笑道:“大概是,你終於走入了人間,以凡人的身份。”

    說完之後,他輕輕將拓跋蓉扶起,拉着她的手走出屋子,要送最後一程。

    院子裏,獨孤日天與南宮路凡停下嗑瓜子的動作,靜靜的望着爺孫兩人漸行漸遠。

    南宮路凡壓低嗓音,拍了下獨孤日天的手背,憂慮發問,“你說......蓉兒能奪得龍軀嗎?”

    獨孤日天面色凝重,緩聲道:“凡是人間之事,皆要聽天由命。”

    南宮路凡惱道:“說人話!”

    獨孤日天聳了聳肩,兩手一攤,無奈道:“我的意思是......你又幫不了她,憂慮有個屁用,安靜看着就行,別瞎操心!”

    果然是人話。

    這一日,拓跋蓉走入極寒之地,潛入冰雪深處,直面冰霜巨龍。

    巨龍睜眼,眸光猩紅。

    ......

    “寧施主,好久不見,請恕小僧無法起身相迎。”

    東荒國,一處山脈。

    夜幕籠罩,彎月壓枝。

    寧不凡帶着寧小小來到一處山腳,見到了被壓在山下的普智。

    別誤會,他可不是來尋仇的,而是來見見老朋友。

    這禿子倒也算是個妙人,即便姿態狼狽、落魄至此,也不忘恭謙行禮。

    江湖上可有規矩,伸手不打笑臉人。

    寧不凡蹲下身子,盯着普智鋥光發亮的腦袋看了一會兒,啞然失笑,“你這禿子......被壓在山下也有好幾個年頭了,這頭髮怎麼也沒見長?”

    普智笑了笑,“小僧六根清淨。”

    這番姿態,倒也算是寵辱不驚。

    寧小小從行囊裏拿出一團沉甸甸的荷葉,遞給普智,一邊展開荷葉,一邊脆聲道:“爹爹說,你被爺爺關在山下好多年,飽經風吹日曬,許久沒有喫過熟食,我們這次過路,特意給你送些過來。”

    普智望着躺在荷葉裏的冒着騰騰熱氣的燒雞,頗有些哭笑不得,“小施主,小僧是出家人,若是沾了葷食,便是犯了戒。”

    寧小小眨了眨眼,面帶無辜之色,壞笑道:“可是我們來這裏,就是要讓你犯戒的啊。”

    普智凝噎,半晌沒說出話來。

    寧不凡盤膝坐地,將普智的頭當作木魚,狠狠敲了下,“三重天與我不善,普度、金蟬,都是死於我手。六重天的刑天卻與我有幾分情誼。你若是三重天之人,我當即就宰了你,你若是六重天之人,我便放你出去。這燒雞,三重天的和尚確實喫不得,你可喫得?”

    普智輕輕咳嗽一聲,倒也沒有猶豫,伸手抓起燒雞,便是大快朵頤,喫得滿嘴流油還不忘含糊不清的稱讚道:“果真人間美味!”

    燒雞還沒喫完,他鋥光發亮的腦門上,竟然還象徵性的長出了稀疏分明的頭髮。

    什麼六根清淨,都是屁話,明明是以不惑之力壓制頭髮的生長,這會兒既然破了戒,索性就破到底,和尚也懶得當了。

    寧不凡見普智這般識趣,便揮了揮手,將高山平移十丈,解了禁制。

    若是尋常高山,自然無法鎮壓不惑高手,這座壓在普智身上的高山,乃是寧立用出的道家祕法,普天之下,也只有寥寥數人才能破開,寧不凡便是其中一人。

    普智喫完了燒雞,從地上爬起來,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僵硬的身子骨,問道:“寧兄,你此行前來,有何貴幹?”

    要不世人咋說禿子圓滑呢,這不當和尚了,連‘施主’二字都不念叨了。

    寧不凡直截了當說道:“刑天在詔獄,呆了十多年了。”

    普智拍了拍袈裟上沾染的塵土,深以爲然道:“是啊,該出來了。”

    寧不凡揉了揉寧小小的頭,“我女兒說,能在家裏做主的,得是一家之主。”

    普智點了點頭,感慨道:“老祖宗是九霄天之主,可他遭了天譴,魂飛魄散了啊。說起來......九霄天確實也該選個宗主出來,唯有宗主手令,才能下令放刑天出來啊。”

    寧不凡拍了拍普智的肩膀,說道:“我覺着,這九霄天的主子,不能是和尚。哦......我就是個外人,隨口說說而已,莫要放在心上。”

    普智猛一擺手,神色肅然道:“那羣狗日的禿子,哪有資格當九霄天之主?”

    寧不凡低眉,看了眼灑落一地的雞骨頭,沉吟道:“那你覺着,誰有資格當九霄天之主?”

    普智摸了摸剛剛長出頭髮的腦袋,說道:“我不是禿子。”

    寧不凡送給普智一個讚賞的目光,輕輕拉着寧小小的手,轉身那刻,身影頓化雲煙消散。

    普智一屁股坐在地上,搖了搖頭,“這父子倆,可真是......”

    ——沒有一個好東西。

    .......

    翌日,破曉。

    汴梁城外十里,一處茶館。

    王慶之睡眼惺忪,哈欠連天,剛推開門,桌子椅子還沒搬出去,就迎來了貴客,定睛一看,當即大喜過望,哈哈笑道:

    “呦,這不是寧先生嗎,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這位小姑娘是......”

    “寧小小,我女兒。”

    寧不凡走入茶館,尋了個椅子坐下,說道:“上茶。”

    “得嘞!”

    王慶之將還沒支起的旗幡一腳踹飛,風風火火的衝到後廚,不一會兒,便端着一壺上好的西荊子走來,“方纔還未問過,貴女年庚幾何?”

    寧小小掰着手指頭算了又算,“十歲了。”

    王慶之輕輕捏了下寧小小的臉頰,笑道:“真懂事。”

    他倒了三杯熱茶,搬來個椅子坐在一旁,隨口問道:“寧先生,您今兒個來是......”

    寧不凡想了一會兒,解釋道:“過路。”

    王慶之倒也沒有拆穿,意味深長道:“喝了這杯茶水,我請寧先生去城裏看一看。”

    寧不凡飲了口茶,“如此盛情,不敢不恭。”

    東荒國今日,倒是有一件大事兒發生。

    先皇殯天,太子登基。

    耶魯太白,暴病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