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海潮西 >第二章:良心喪於困地(一)
    接連數天,衆人忙着割草伐木修房築屋。

    田中一郎則帶着兩個親隨踏遍了全島。

    這座島東西長約十里,南北寬約六裏左右。島東部地勢平緩,生長着一片樹林,這裏是鳥的天堂,無數的海鳥在這裏繁衍生息。西部是一座石頭山,山後面是陡峭的懸崖,崖下便是波濤洶涌的大海。島南面是一處天然的港灣,北面則是平緩的沙灘。

    一郎吩咐人將船移到港灣之中停靠。

    然後,他指揮武士們往岸上搬運清點各種生活物資,並派人看管。

    一切就緒之後,問題來了。

    因爲當初逃離屋衣島的時候,走得匆忙,所以帶的糧食不多。此刻看來,再過一個月,也就無米下鍋了。

    田中一郎指派親信小澤五郎帶領三十名武士留守無名島,自己率領餘人回日本買糧。

    返回日本是逆風。

    一郎等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回到了日本,沒敢去屋衣島,而是來到了京都。

    本以爲有錢就能買到糧食,到了京都才知道,日本國內處處戰亂,農業生產遭到了極大破壞,糧比金貴,哪裏還有糧食買賣?

    田中一郎等人費盡了周折,總算高價買到了一批糧米。但感覺還是太少,一郎只好帶人乘夜搶了兩家富戶,好歹又弄到了一批稻米,然後星夜返回。

    一郎等人回到島上,稍稍休息之後,田中一郎又盤算了一下:“這趟回日本,一來一去,歷時一個多月,除去衆人喫用,帶回的糧食,最多隻能支持三個月。”

    看來,糧食還是太少。

    田中一郎很無奈。

    他只得派親信小澤五郎帶領五十個武士,多帶金銀,再回日本。他吩咐小澤:“小澤君,即使遊遍日本諸島,也務必要買到糧食!”

    小澤五郎隨即帶着人出發了。

    島上無事。

    一郎帶着兩個親隨閒遊散心。

    無意之中,他們在小山南坡的灌木叢中發現了兩個山洞。

    三人隨即點燃火把,入洞探祕。

    山洞有二十餘丈深,洞口不大,但洞裏面無比寬敞,像個天然的巨甕,每一個都可以容納三、五百人。

    田中一郎終於有了高興一下的機會。

    他吩咐衆人將糧食以及其他怕雨淋受潮之物都搬入較大的山洞,隨即把自己的住處遷入了較小的山洞之中。

    一郎又指揮衆人在山頂最高處修建了一座木樓,安排人手在上面瞭望放哨。

    從此以後,田中一郎足不出洞,每天在山洞裏修練家傳武功《斬波七式》。

    說起來《斬波七式》也不是什麼絕世神功,只不過出刀簡練迅捷,刀法以辛辣詭異見長,招式變化往往出人意料。

    他家傳的內功需要循序漸進日積月累之後,方可大成。

    倒是他現在用的這口刀,的確是一口寶刀。這柄刀是田中家族的傳家至寶,刀名“斬波”。

    一百多年來,此刀隨田中世家歷代尊主經歷了無數的戰陣,時至今日,仍然是吹毛斷髮,沒有一處缺口。

    一郎在山洞裏名爲修練武功,實際上卻是在發愁,愁的是怎樣才能走出目前的困境。

    去買糧食的小澤基本指望不上,日本國內哪裏還有糧食買賣?

    怎樣才能搞到糧食呢?

    父親的遺言還在他的心中迴盪,重振田中家族昔日的榮光!

    沒有糧食,就不能招收人手;無人可用,復興田中世家就只能是一句空話。

    田中一郎苦惱萬分。

    直到小澤走後的第五天,一個武士氣喘吁吁地跑來報告,瞭望哨發現遠處有船經過,他才覺得眼前一亮。

    田中一郎展開輕功,登上山頂,攀上木樓,極目向遠處眺望。在守衛的指點下,他終於看到在西南方向天水相接處,似乎有一點帆影正在消失。

    海上有船,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田中一郎卻似乎從那一點帆影之上看到了田中世家再興的希望。

    “這座島一定是靠近某一條海上通道,往後可能還會有更多的船隻經過。”一郎在金燦燦的陽光裏默默地想着心事。往來於大洋之上的船大多是商船,都帶着很多糧食。只要能搶劫到幾條商船,那麼,糧食的問題也就解決了。

    只要手裏有了糧食,就可以放手招人。反攻屋衣島、奪回田中山莊等大事纔可以提上計事日程。

    可這是明明白白的搶劫,衆人是否會反對?

    要良心,還是要希望?

    在困境之中掙扎的田中一郎苦苦地思索,這是他人生之中第一個重大的選擇。

    很久很久之後,一郎決定,當晚召開家族會議,大家一起議定這件大事。

    這也是他經理家族事務後面臨的第一個決定生死成敗的大抉擇。

    入夜之後,田中一郎吩咐從人多點火把,遍插洞中各處。

    隨後派人召集所有的武士們議事。

    雖然,如今淪落到了困守荒島,但衆武士們依然恪守家族武士的規矩,默默地按次序席地而坐。

    一郎很滿意,他穩了穩心神,慢慢地說道:“最近,大家都辛苦了,作爲田中山莊的主人,我感受到了所有人的忠義。

    今晚,我請大家來,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下今後怎麼辦的問題。

    大家都清楚,我們遭遇了挫折,我們已經是田中家族最後的力量了,我們沒有後援,也不會有人來幫助我們,我們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來壯大自己。”

    說到這裏,田中一郎停了下來,掃視了一遍衆人。

    見衆人都在凝神聽他說話,便繼續說道:“諸君,我們現在所處的海島實際上是一處絕地。

    沒有糧食,我們無法在這裏生存,更加不要奢談什麼東山再起了。

    我今晚請大家來,是請大家一起想一想,如何才能搞到糧食。”

    說完之後,田中一郎看向衆人,衆人也都在看着一郎。

    但一郎已經將該說的都說完了,他只是在靜靜地注視着衆人。

    在少主人好像非常沉着穩重的目光裏,衆人漸漸交頭接耳起來。

    田中一郎不動聲色,只是默默地聽着衆人議論。

    議論聲由低漸高,山洞裏越來越嘈雜。有人會捕魚,就建議出海捕魚。有人會種地,就建議開荒種地。還有人建議再派人回日本買糧。更有甚者,居然建議立刻殺回屋衣島,奪回山莊和土地……。

    一時之間,場面亂了起來。

    田中一郎依舊在默默地注視着衆人,不置一詞,似乎在等待什麼。

    很久之後,終於,有人站出來說話了。

    此人用力“啪啪”連拍了兩下手掌,山洞裏靜了下來,武士們停止了爭論,目光都匯聚到此人身上。

    一郎認識這個人,此君名叫矢野哲二,武功平平,平時少言寡語,也從來不和別人發生爭執,一向並不引人注意。

    見大家都望了過來,矢野哲二目注少主人,高聲說道:“武士從來以忠義爲做人根本,我是田中世家的武士,今後的一切事情,我聽從少主人的吩咐。”

    言罷,向一郎深深一躬。

    衆人見狀,都立刻起身,齊聲道:“我們願意聽從主人的吩咐。”

    言畢,一齊向一郎躬身行禮。

    一郎慌忙還禮,連聲道:“諸君,無需多禮,無需多禮,大家請坐,我們大家再慢慢商量。”

    見大家都已經坐下,田中一郎緩緩說道:“諸君,日本國內戰禍不斷,處處缺糧,我估計小澤買不回來多少糧食。

    開荒種地,遠水不解近渴。出海捕魚,於大局無補。至於殺回屋衣島,奪回我們的莊園和土地,目前,我們的實力不夠,這麼作無異於以卵擊石,上門送死。

    這些我都想過,是行不通的。

    我們需要解決的是眼前的困局,我需要的是解燃眉之急的奇謀。”

    說到這裏,一郎又停了下來,擡頭環顧了大家一遍。

    然後,他壓低了聲音說道:“諸君都是我田中家族的故人,欲重振田中世家昔日的雄風,往後還要多多依靠大家,我先謝過大家了。”

    說完,田中一郎向衆人莊重地躬身行禮。

    衆人起身回禮。

    於是,場面又有點兒亂。

    一郎擡起頭來,高聲說道:“現在有點兒晚了,大家散了吧。

    回去之後,大家仔細想一想,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辦?

    明天上午,諸君繼續來此議事。”

    說完,他擺了擺手,示意衆人可以離開了。

    武士們三三兩兩交談着離去。

    衆人離去之後,田中一郎斜靠在牀頭上閉目養神,又好像在等待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