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順着山道徑直下行,劉得新知道這肯定是陳守義派人來了。於是,劉將軍悄悄地伸手拉了一下樑百戶的衣襟,示意山上下來人了。
梁永傑百戶端坐在椅子上,若無其事,依舊翹着二郎腿閒看高天流雲,雲舒雲卷。
劉得新將軍暗挑大拇指,心裏暗贊:“還行,別管是不是裝的,最起碼錶面上看起來,你梁永傑還真像是個有擔當的硬漢。
本將軍將來一定要重用提拔你。”
山上下來的那羣人下山之後直接向碼頭走來。
劉得新、梁永傑等人凝神細瞧來人。
只見走在最前面的一人身高七尺出頭,肩寬背厚,身強體壯。此人身穿火紅色袍服,足蹬短靴,正在闊步而來。
從船上看過去,他的年紀好像有四十七八的樣子。其人一張紫紅色的面龐,鷹鼻深目,闊口短鬚,還當真是儀表堂堂。
無論怎麼看,這個人都不像是強盜。
他的背後緊跟着兩個人。
左邊的一位,劉得新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
此君身高不足六尺,着綠袍,足短靴。
至於長相,按相書上的說法,那就叫眼大無神,耳大無輪,嘴大無脣,這是極品的兔子相。
看年紀,這隻老兔子有五十歲左右,實際上只有四十六歲,此人屬於典範的未老先衰。
右邊的一位,劉得新將軍只看了一眼,就斷定,這位是個陰人。
此人身高六尺有餘,白面無鬚,着一襲白袍。與衆不同的是,此人的眼睛裏正時時放射出陰狠毒辣的光芒。
無論怎麼看,這個人都是個強盜。
三人背後,便是一羣頭領和嘍囉們。
爲首三人大步登上官船,梁永傑百戶起身相迎。
當先之人上船之後發出了一陣爽朗的大笑,此人一邊笑一邊衝着梁永傑抱拳行禮,隨即大聲說道:“聽說中原老家來人了,陳守義立刻來迎。
島上盡皆草莽之人,不識禮數,如果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老家來的好朋友多多地擔待呀。哈哈哈??????。”
聽說來人就是陳守義,梁永傑連忙拱手還禮。
顯然,陳守義親自來迎接,這一點出乎了梁永傑百戶的預料,梁永傑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慌亂。
但只是一瞬,一眨眼之後,梁永傑百戶已經恢復了鎮定。
他從容地回答道:“陳島主,卑職是大明遠洋水師軍中之一名百戶,名叫梁永傑。
自下西洋以來,永傑久聞島主大名,今日相見,實乃卑職畢生之幸事。
卑職此行是奉大明天朝聖使節鄭和大人之將令,專程來拜訪陳島主,並帶有聖使節大人親筆書信一封。
現在,卑職便將信當面轉交給陳島主您。”
梁永傑百戶剛剛伸手欲取書信,陳守義見狀連連擺手,陳守義笑道:“不忙,不忙,此事過一會兒到了聚義廳之後,我們再慢慢地詳談。
現在,我先給梁大人介紹一下我的兩個生死兄弟,二弟李華,三弟陳運來。”
說着話,陳守義伸手指向後面兩人。
李華、陳運來隨即上前與梁永傑互相見禮。
隨後,三位島主恭請梁永傑大人下船上山。梁大人背後自然跟上了兩個隨從,其中一人當然就是劉得新將軍。
走在山道上,劉得新將軍腳下用力。山勢陡峭,上山難;遊目四睹,絕壁處處,用兵難。
在山道上劉得新終於看到了趙志全所說的石牆,四道石牆都修建在最險要最陡峭的地方。
劉得新邊看邊琢磨:“看來,貿然強攻,死傷必重;若取此山,必出奇兵。”
來到了半山腰處的聚義廳,梁永傑百戶隨三位島主進去談大事情,兩個從人只能在聚義廳外等候。
劉得新將軍一邊與另一個士兵閒談,一邊向山頂上張望。
現在,他看得更加地清楚了。
蓬萊峯頂奇石聳立,林木森森,樹林上空還有幾隻大鳥在盤旋。
劉得新在心裏默默地盤算:“兵法說,以正合,以奇勝,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如今,這無備不意用奇之處在哪兒呢?
看起來,蓬萊峯頂是小瀛洲島羣盜防範最鬆懈之處,也是陳守義最無意不備之地,可不可以在此處用奇?
想來山後就是百丈懸崖。
假如能派一支奇兵從山後的懸崖攀爬到山頂上,那肯定會出乎陳守義的意料。
如今,問題的關鍵之處就在於軍中是否有人能夠攀上那道百丈懸崖。
使節大人當然能,但三軍主帥怎麼能夠輕身涉險呢?”
接下來劉得新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郭濤:“據說郭兄弟武功高,曾經一棍橫掃十餘人,其中還包括一個盜魁,但不知道他的輕功怎麼樣,他能否在此關鍵時刻助我立功?”
想到此處,劉得新將軍恨不得立刻就到山後去看看,再問問郭濤能不能爬上去。
就在這時候,海鯊李猛來了。
李猛先瞪起牛眼看了劉得新二人幾眼,然後突然又笑了。
笑過了之後,李猛才說道:“兩位好朋友,三位島主正準備設宴款待梁大人,大當家專門吩咐我來陪你們二位喝點兒小酒,意思意思。
大家同爲中國人,炎黃子孫啊!理應多親多近。
媽的!至於將來是否刀兵相見,那他媽等到將來再說。”
說完之後,李猛招呼着二人進村。
這座村子裏的房屋原來都曾是民居,如今已經全部淪爲了匪穴。
李猛隨便進了一處院子,吩咐幾個手下就在大太陽底下、庭院正中擺上了一桌酒。
劉得新二人也不客氣,秉承少說話、多喫肉的原則埋頭苦幹。李猛自顧開懷痛飲,間或陪他們兩個來上一杯。
一桌酒席三個人,兩個官兵一個賊,賊與官兵又是天生的冤家對頭,當然是話不投機。於是,三個人都是猛喫猛喝,很少說話。
喫喝之中,李猛一直在留心細看。他見這兩位兵哥哥埋頭狠喫,喫相十分不雅,顯然都是粗鄙之人。
看起來,大當家還是有點兒多慮多疑了。李猛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意。
前後還不到小半個時辰,劉得新二人便打着嗝站了起來,顯見已經是酒足飯飽。
兩人一齊上前謝過李頭領的盛情款待,李猛隨便揮了揮手,說道:“都是家鄉人,別他媽客氣了。”
李猛隨即晃着大腦袋起身去向大當家交差去了。
劉得新二人又足足地等了一個多時辰,二島主李華、三島主陳運來才送梁永傑百戶出來,梁百戶喚上兩個從人下山登船踏上了歸途。
在斜陽晚照之中,李華、陳運來等人在碼頭上頻頻向船上正在揮手致意的梁永傑百戶等人揮手告別,別情綿綿啊。
看起來,到底是故鄉人啊。
海鯊李猛帶領着三條海盜船繼續送別,一直將官船送進了大海深處,他們才返回了小瀛洲島。
梁永傑的心情不錯,這趟送信的差使總算無驚無險地完成了。
現在,他輕輕鬆鬆地與劉得新將軍談起了事情經過:“將軍,進了聚義廳之後,卑職就將聖使節大人的書信交給了陳守義。
陳守義看完信之後,又想了很久,才讓卑職回覆聖使節大人:‘此事過於重大,關係到島上兩萬餘兄弟們的身家性命,所以,陳守義不敢獨斷。
我要與弟兄們商量商量再做決定。
這樣吧,半月之內,陳守義會將最終的結果報知大明天朝聖使節大人。’
隨後,陳守義又感慨道:‘無論將來是戰是和,大家都是中國人,在十萬裏之外能夠相遇,就已經是奇緣了。
即使將來刀兵相見,那也是分厚緣深!
你梁百戶不過是大明遠洋水師軍中的微末小官,如果陳守義難爲了你,那倒顯得我心胸狹窄,不能容人。以後傳揚出去,有損於我陳守義的威名。
所以,梁朋友,今天,我們兄弟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地招待你。’
在隨後的酒宴上,三個島主和幾個匪首輪番過來敬酒,多虧我酒量還行,纔沒被灌醉。
他們繞着彎兒打聽大明水師的消息,都被我藉着酒勁笑眯眯地給蒙了。
我當時告訴他們,大明遠洋水師共計五萬餘人,戰將五十餘員,全都是能征慣戰的精兵強將。從下西洋以來,所到各國,無不臣服,由此可見,大明遠洋水師軍威之嚴整。
座中的匪首都很喫驚。
將軍,按您的說法,我沒幹任何丟人現眼的事情。”
梁永傑說完,又挺了挺胸膛,顯得自信滿滿。但是,他的臉上依舊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
劉得新將軍仔細地看了梁永傑好幾眼,但仍然不能確定他此刻說的到底是不是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