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過河卒 >第三十二章 審訊(上)
    若是調動大隊人馬緝拿葉秀,以葉秀之消息靈通,恐怕靈官們前腳出了真武觀,他後腳就能得到消息,靈官們還沒進城中城,他就已經溜之大吉,金陵府這麼大,再想抓他就很難了。

    想要抓住葉秀,人越少越好,越快越好。

    張月鹿和齊玄素臨時起意動手捉人,甚至兩人談論此事的時候,用的是魏無鬼和澹臺初的身份,葉秀再怎麼消息靈通,也無從得知。

    打個不甚恰當的比方,青鸞衛最怕的案子不是什麼精心籌謀、佈置、安排的案子,環環相扣就像串珠子,一個環節出現問題,所有珠子就散落一地。越是蓄謀已久的案子,破綻反而越多。真正的懸案是隨機殺人,臨時起意殺人。

    張月鹿和齊玄素這次捉人就有點這個意思,畢竟兩人在昨天想的還是如何從葉秀這裏探聽消息,甚至今早臨行前還未下定這樣的決心,是在前往城中城的路上才做了捉人的決定,半個時辰之後,兩人就動手了。

    不管葉秀如何老謀深算,也很難預料。

    齊玄素以手中“飛英”挾着葉秀,張月鹿護着齊玄素,向外走去。

    丐幫衆人還是遠遠地圍着兩人,既不敢上前,又不願就這麼放兩人離去。而且大宅外面已經聚集了好些丐幫之人,圍得水泄不通。

    張月鹿也不着急,動手之後,她就給真武觀發了訊號,天罡堂的人應該快要到了。

    果不其然,大概兩炷香的時間後,只見得一隊騎兵飛馳而至,黑壓壓的一片如同陰雲席捲而至,密集低沉的馬蹄聲敲擊着地面,震懾人心。

    甚至不必如何呼喝,那些擋路之人就紛紛讓開。

    來到大宅的正門前,這些訓練有素的騎兵迅速勒住繮繩,把大門圍成一個半圓。馬腿林立,刀銃並舉,馬上的騎士全身披甲,通體黑沉,幾乎沒什麼縫隙,正是道門的靈官。

    面對全身披甲、壓迫感十足的靈官,外面的丐幫之人根本沒有阻擋的勇氣。真要動起手來,休說是丐幫的烏合之衆,就是精銳的黑衣人鐵騎,也不敢有絲毫的馬虎大意,所以這些天罡堂的靈官並沒有受到太多阻攔。

    爲首之人正是沐妗,沒有披甲,而是道士打扮,翻身下馬,帶着靈官們進入大宅之中。

    剛一進門,沐妗就看到了齊玄素和張月鹿。

    她是認得“澹臺初”的,只是微微一怔,隨即也猜測出了“魏無鬼”的身份。

    她就知道,這兩人準在一起。

    張月鹿示意齊玄素將葉秀交給沐妗帶來的靈官,靈官們取出類似於白曉瑾戴過的特殊鐐銬,不過更爲複雜,分別束在葉秀的雙手、雙腳上、脖頸上,又連接一體,阻斷一切血氣、神力、真氣、法力,任你是歸真階段的高手,也要動彈不得。就算是武夫,也很難憑體魄力量掙斷鎖鏈。

    因爲葉秀被齊玄素用火銃打斷了膝蓋,行走不便,兩名靈官乾脆一左一右架起葉秀,向外走去。

    葉秀的屬下們就只能看着了,他們可不是古仙巫羅,怎麼敢公然與道門對抗?

    沐妗與張月鹿對視一眼後,轉身離開此地。

    齊玄素和張月鹿並沒有與同行,兩人單獨離開,打算先卸去身上的僞裝。

    在真武觀中有一座地牢,靠近真武湖,裏面一半是普通牢房,一半是水牢,設有陣法,禁絕各類傳送法術和遁術。

    沐妗前剛帶着靈官把人押到此地,就見李命乘從地牢的入口進來了,後面還跟着好些北辰堂的道士。

    最早的時候,張月鹿在北辰堂做主事道士,沐妗在張月鹿的手底下做執事道士,李命乘則是張月鹿的頂頭上司。從這一點上來說,李命乘也算是沐妗的老上司了。

    只是後來張月鹿青雲直上,被地師點了天罡堂的副堂主,沐妗也跟隨張月鹿一起去了天罡堂,待到慈航真人入主天罡堂,張月鹿成了小掌堂,沐妗也跟着水漲船高,做到了主事道士。從這一點上來說,跟對了人很重要,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見過李副堂主。”沐妗主動行禮道,畢竟是老上司。

    李命乘看了眼葉秀,問道:“這是什麼人?”

    沐妗回答道:“是我們副堂主親自緝拿的嫌犯。”

    “嫌犯。”李命乘點了點頭,“那就辛苦沐主事了,接下來的事情便交給我們吧。”

    沐妗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李副堂主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意思就是審訊之事,應該由我們北辰堂負責。”李命乘語氣平淡,“沐主事可以走了。”

    沐妗有些畏懼李命乘,卻也不肯退讓:“李副堂主,我們副堂主說了,她要親自審訊嫌犯。”

    “金闕讓我們各堂之間協同辦案,你們抓人,我們審訊,這叫協同辦案。你們抓人,你們審訊,這就不叫協同辦案。”李命乘慢條斯理道,“難道……張副堂主要違抗金闕的命令?”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沐妗哪裏敢接,不過她也有幾分急智,立時說道:“張副堂主絕無此意,不過協同辦案,總要互通聲氣,李副堂主直接把犯人提走,我們無法向張副堂主交代,還是請李副堂主暫等一二,待到張副堂主到了,兩位商議出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結果之後,再行交接也不遲。”

    李命乘面無表情道:“案情緊急,哪容得片刻耽擱拖延?誤了大事,你可願負這個責任?讓開!”

    沐妗後退一步,卻不讓開,高聲道:“既然案情緊急,那麼李副堂主爲何不早早去捉拿犯人?卻守着地牢,我們前腳回來,李副堂主後腳到了,倒是好靈通的消息。”

    李命乘眯起眼睛,沒有說話。

    他此來當然不是爲了爭功摘桃子,而是有着更深層次的原因。只是這個原因,卻是不能說出來。

    關鍵這裏是真武觀,不好用強,直接搶人理虧的是他,授人以柄。

    便在這時,張月鹿終於到了,她因爲換衣裳和卸去易容僞裝的緣故,耽擱了片刻,卻也不會耽擱太久。

    此時的張月鹿身着四品祭酒道士的正裝鶴氅,腰間掛着天罡堂副堂主的腰牌,手中還拿了一把雪白拂塵。在她身旁則是五品道士打扮的齊玄素,就沒有張月鹿這麼文雅了,手中拿着橫刀,腰間掛着火銃,只有眉心位置的銃傷還未完全癒合。

    張月鹿走進來:“李副堂主。”

    李命乘猛地轉身望向張月鹿,面對這個曾經的屬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張副堂主。”

    雖然張月鹿曾經是他的屬下,但兩人如今卻是不可同日而語。張月鹿前程遠大,一個參知真人是跑不了的,若是運氣好些,甚至有望角逐八代大掌教,而他這輩子已經可以一眼看得到頭,頂天一個真人之位,參知真人想都不要想。

    至於真人之位,在李家實在算不得什麼,所謂“一門七真人”可不是七位二品太乙道士,嚴格來說,這裏的“真人”是指參知真人、平章大真人,包括一位副掌教大真人。

    沐妗立刻來到張月鹿身旁,將方纔的經過詳細經過說了一遍,張月鹿聽完之後,一擺手中拂塵:“李副堂主要把犯人提走?”

    “按照規矩,北辰堂主掌刑名之事,理應由我們進行審訊。”李命乘的語氣不再像方纔那般咄咄逼人,卻也透着堅決。

    張月鹿道:“此次趕赴金陵府查案,金闕下令要各堂之間聯合辦案。縱然是北辰堂主掌刑名之事,也並無獨斷專行的權力。”

    面對張月鹿,李命乘並不像對待沐妗那般強硬,十分靈活,又換了一個說法:“那就聯合辦案,我們兩家聯合審訊,在審訊犯人這方面,還是北辰堂更專業一些。”

    張月鹿不置可否道:“雖然是各堂聯合辦案,但也有主次之分,這次便是以紫微堂爲主,齊主事。”後半句話卻是對旁人說的。

    “在。”齊玄素應了一聲,望向李命乘,“啓稟李副堂主,這次緝拿嫌犯是雷真人親自下令,天罡堂的張副堂主也只是協助拿人。若是李副堂主想要聯合審訊,不應詢問張副堂主的意見,而應詢問雷真人的意見。”

    李命乘的目光轉向齊玄素,語氣微冷:“你是?”

    齊玄素平靜地與李命乘對視,不卑不亢道:“在下是紫微堂主事道士齊玄素,隸屬於紫微堂雷真人。”

    “可有雷真人的手令?”李命乘還是不甘心。

    齊玄素當然沒有手令:“只有雷真人的口令,若是李副堂主不信,可以親自找雷真人求證。”

    李命乘當然不可能去找雷小環求證,只能深深看了枷鎖在身的葉秀一眼。

    葉秀則是有幾分慶幸。

    真要落在了李命乘的手裏,他可能活着離開此地,也可能直接丟了性命,風險太大,兩相比較,還是天罡堂更爲穩妥一些,最起碼不會危及性命,天罡堂還要讓他作證呢。

    地牢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最終李命乘打破了沉默:“走。”

    北辰堂的人沉默着跟隨李命乘離開了地牢,李命乘回頭看了眼地牢的大門,冷冷地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