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人道永昌 >第五百三十章 人屠
    阿耆尼在慘叫。

    一朵朵絢爛的彼岸花,在陳勝的眼眸中盛開,卻未能在他的眼神中掀起多少波瀾。

    震天的哀嚎聲爭先恐後的涌入他的耳中,卻好像與市井中熙熙攘攘的叫賣聲沒什麼區別。

    作爲這場血腥屠戮的締造者。

    他並不震驚於自己的心狠手辣。

    他震驚於自己的平靜。

    他想到了十幾年前,那時他還只是陳家大郎,跟着老父親與家裏的叔伯們,去圍攻太平道在陳縣的據點。

    當時家裏的殺胚叔伯們,屠殺黃巾殘餘,殺得滿地人頭亂滾,他在一旁吐得稀里嘩啦,直呼噩夢。

    那場面,也的確一度成爲他的心理陰影,他記得好像有大半個月,自己喫飯都不香。

    那個自詡老謀深算、實則既中二又熱血的少年郎,肯定想不到……

    自己會變成一個,比那些被他認定爲殺胚的叔伯們,還要殘酷十倍、百倍、千倍的屠夫!

    “說來你們不會相信,我是真想做個好人,與人爲善、弘揚正能量。”

    他垂下眼瞼,遮擋住滿目的血紅:“可你們,爲什麼非要欺負我這麼一個老實人呢?”

    “這回樂子大了吧?老實人要把你們祖墳都給你們挖了……”

    ……

    三日後。

    嬴政在魏繚、趙佗、章邯等人的簇擁下,打馬徐徐走進褐紅的城池。

    剛一跨過低矮的城門,一陣熱風便裹挾着一股濃烈的腐爛惡臭迎面襲來,嬴政呼吸一窒,險些嘔吐出來。

    他不由的勒住胯下健馬,放眼望去,就見周遭搜尋戰場的士兵們,人人臉色都蒼白如臘月雪。

    仔細聽,到處都是稀里嘩啦的嘔吐聲……

    “這城裏,一個活人都沒有了嗎?”

    他偏過頭,詢問身畔的魏繚。

    魏繚的臉色也難看得緊,聽言點了點頭:“暫未尚且接到發現活人的來報!”

    “那還接手個卵城池!”

    嬴政罕見的爆了粗口,臉色鐵青鐵青的:“速速召集城中所有將士,退出城外,收集乾柴一把火焚了這座城池……將所有進過城的將士集中紮營,謹防瘟疫!”

    他撥轉馬頭就往城外行去,章邯與趙佗連忙打馬跟上,二人的表情也都難看的跟見了鬼一樣!

    只剩下魏繚一人佇立在原地,捋着清須不停的呢喃着:“有傷天和、有傷天和啊……”

    “君上!”

    一行人出城後,趙佗打馬追上嬴政,用力的吞嚥着唾沫小聲道:“末將以爲,我等就不必再跟在漢王后方了吧……”

    嬴政回過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從少年時期就跟隨在自己身畔,幾乎是他親眼看着長大的親衛長,一眼就看出了他眼神中極力隱藏的膽怯、恐懼之意,像極了當年他失手打碎周王賜予他們家的禮器時的驚惶模樣……

    見他不置可否,章邯也湊上來,小聲的勸說道:“君上,末將也以爲,我等委實是沒有繼續再跟隨漢王西進的必要了,他所過之處、赤地連城,我等繼續跟下去,也無有任何建樹,平白的消耗本就不多的糧草不說,還、還……”

    他期期艾艾的,不敢繼續往下說了。

    嬴政不耐的將他們不敢說出口的話給說了來:“爾等是怕漢王殺得興起,回頭把我等也一併宰了吧?”

    章邯嚥了一口唾沫,不敢搭腔。

    而趙佗此刻忽然就想到了先前自家君上所說過的那句話:‘世人都被漢王仁慈的表象所迷惑,都忘記了,他可是羣雄逐鹿的大贏家……’

    當初聽到這句話時,他只覺得格局打開了。

    此時此刻嗅着城內飄出來的濃烈腐爛惡臭,再細細的咀嚼這句話,他才發現:‘自家君上看人真準,不愧是曾經與漢王爭過天下的豪傑!’

    世人都道白起那老兒心狠手毒,一戰坑殺二十餘萬百越大軍。

    可依趙佗看來,白起那點的手段,也就配給漢王提鞋!

    你白起再狠,也只是坑殺異族賊軍而已吧?

    人漢王,可是準備從西域一路屠城屠到孔雀王朝啊,他奶奶的,要真叫他把這條路給走通了,大半個西域都得叫他屠成赤地……

    難怪白起落到大漢手裏,那麼快就降了漢王。

    原來你們是一丘之貉啊!

    “漢王是說錯了什麼話,讓爾等誤以爲我等還有的選?”

    嬴政看着這兩員心腹大將,有些怒其不爭的低喝道:“他可是人皇,金口玉言、言出法隨,他開口要我等跟隨,爾等敢走?爾等是長了多少顆腦袋,敢這麼去挑釁他的威嚴?”

    趙佗與章邯偷偷交換了一個眼神,都覺得莫名的心慌。

    自家君上的表述與態度,都很有問題啊!

    嬴政停頓了幾息,喘了幾口粗氣,他也覺得心頭彷彿壓了一口大石頭,壓得他心煩意亂,而後粗聲粗氣的說道:“還有,爾等往後對人皇陛下放尊重着些,朕可以稱呼他爲漢王,不代表爾等也可以稱呼他爲漢王,漢王不會殺朕,可不代表,漢王不會殺爾等!”

    “咕冬。”

    趙佗、章邯齊齊嚥了一口唾沫。

    他們終於悟了。

    原來膽怯的,不只是他們!

    也對……

    任誰突然發現,自己以往欺之以方的仁人君子對手,其實是個屠城滅國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屠,以前的寬容寬仁,都只是對方大氣不願與自己一般計較……都會覺得自己這些年就是在生死線上反覆橫跳,而且還是拉着全族老小一起橫跳吧?

    這誰能不細思極恐?

    這誰能不毛骨悚然?

    嬴政看出了二人的眼神有異,但這個時候,他哪裏還有心情去琢磨他們心頭的想法?

    ‘那廝這一趟走下來,西域霸主指定是沒得做了!’

    他悵然若失的心想道:‘往後就踏踏實實的做西域牧罷!’

    ……

    南疆的局勢,盡在白起的掌握之中。

    五十萬百越兵馬,從逼近南疆防線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成爲了白起手裏的提線木偶!

    他要百越人分兵,百越人就必須得分兵。

    他要百越人撤退,百越人就必須得撤退。

    與他對陣的百越盟主桀駿,攥着一攬子的作戰計劃來九州,卻全程被白起牽着鼻子走。

    小到河道漲水,不得不拆分營寨。

    大到糧道被襲,不得不派兵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