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太一將身子靠在椅背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展玉懷。
周圍三位商使面面相覷。
他們知道展太一是泗蒙出身,卻沒想到他在這國都泗楊居然就有這麼個弟弟。
這麼一個剛剛還在臺上脂粉抹面,唱戲的弟弟。
“尋常都是澹臺大人預留,今日聽說是冕江商團,纔給的特例……”
展玉懷低頭一眼,看到了方纔展太一用短刀刻在桌上的劃痕,微微皺起了眉頭。
“若是澹臺大人知道了,恐怕……”
展太一猛地站起身子來,一把抓住展玉懷的胳膊,將他拽到了房間的角落。
分明是不想剩下三個商使聽到。
“你還在做澹臺家的狗。”
角落裏,展太一面色凜然。
展玉懷略微低頭,卻沒法反駁。
少頃,他纔開口說道:“你走了,戲班總要有人來帶。”
“你現在是少班主?”
展太一嘴角上翹,卻仍舊是一臉的嚴寒:“你唱成那樣,能帶出什麼來。”
展玉懷擡頭,眼睛一瞪:“你唱得好,怎麼不回來唱!”
噌的一聲,展太一的刀貼在了展玉懷的脖子上。
“別跟我提這個。”
他的聲音低沉而慍怒。
展玉懷的眼睛瞪得死大,望着這個多年不見,上來幾句話就拔刀的兄長。
“你知道我是誰?我是冕江商團的代表,我是血港的中將!”
展太一聲音壓得很低。
展玉懷仍舊不躲不避地看着他:
“我知道。”
“我知道,澹臺大人也知道。”
“大人從你七年前落跑泗楊前往血港,就一直在照顧戲班。”
展太一手裏更加用力,刀鋒在展玉懷脖頸上劃出一道紅色的印痕。
“那又如何?當年戲班是他的狗,他又是他爹養的狗,照顧?你是他的人質都不自知!”
“那你今天爲什麼來?!”
展玉懷的聲音不小,就連在臺上,都從未這般動過嗓子。
怔怔望着弟弟幾秒,展太一的手上終於緩緩地鬆了勁。
“我來看你過得好不好。”他無力地說,終於歇了怒意。
展玉懷望着自己的兄長,心裏終於也軟了一些下來。
多年不見,他或許已經變得很陌生。
冕江商團在泗蒙活躍了很久,這卻是第一次聽到他的消息。
“澹臺大人他近日在邊境前線,等他回來了,你恐怕……”
“這倆狗父子過的不是比狗皇上還好?”
展太一側頭,看了看自己方纔刻壞的木桌。
“這桌子比宮裏的結實,宮裏的,一碰就有痕。”
“今日殿下大宴果然請的是商團。”展玉懷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意,“那就是你不識貨了,大宴禮器衆多,有一種叫水油木的,髒污不沾,只是極其的嬌貴,一定會留痕的。”
“就你識貨……”
展太一剛要說些什麼,忽然愣在了原地。
一定會留痕。
一定會留痕?
那紙,那寫字的硃砂棒?
原來如此!
這狗昏君耍小聰明,用桌子來看誰投的去留!
展太一猛然轉身而去,啪啪幾步走到三個商使面前,掃視着他們的面孔。
留下角落中的展玉懷,萬般的不解。
桌子,該死的桌子,耍這種小聰明!
那麼屆時,駛出海州港的四條船,該對哪條船動手泗蒙自然便清楚了。
他們一定會動手。
事到如今,商船已經不再是商船。
商船已經成了血港與泗蒙之間緊張氛圍的風信,泗蒙不肯花錢買安定,那麼血港一定會有動作。
商船平安歸航,則此國與泗蒙再無瓜葛,血港對泗蒙發難之時,也一定會撇清關係。
而泗蒙也決計不敢對所有四國動手,他們喫不住。
有殺有舍,放掉的商船才能體現善意,而已經決意與血港站隊的,自然而然留不得。
他們一定會動手。
展太一的眼光如鷹一般掃過面前的三人,片刻過後,將手攤開。
“列位,血港相信大家合作的誠心,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此番出港,若是遭遇泗蒙出手威脅,相信投票留在泗蒙願意合作的兩人絕不無辜。”
三個商使不約而同地吞了下唾沫,聽着展太一要說的話。
“若列位投票問心無愧,不如容我定個規矩,倘若屆時泗蒙舉兵威脅,安然無恙者,也必定不能全身而退,這想必無人會反對吧?”
他的牙猙獰地咬着,握着手中的短刀。
還不招?
還不坦白?
還當我不明白泗蒙皇帝的詭計?
可以啊,那就把你們一起捆住,全都拖下深水!
背叛血港的代價,你們喫不喫得住?
氣氛如冰一般的寒冷。
過了很久,他們點了頭。
“手。”展太一言簡意賅。
三位商使伸出手去,攤開手掌,雖然臉上並不算情願,但似乎並沒有其他方法。
展太一拿起自己手中的刀,竟然就往三位商使手中扎去。
祖陵國的烏喇特與白鷹的馬拉塔尼奧還好,喫得住這疼痛。
那位奧利瑪的大鬍子哈丹顯然不是什麼強者,疼的直哆嗦。
少卿,他們手中被刻上了一隻血淋淋的船錨圖像。
“血港規矩,叛徒便要送給海神的寵物做食糧,死後久居冥河,不得解脫!”
展太一將短刀收回刀鞘,冷眼看着面前三人。
三條船駛出公海,只要泗蒙出手,沒被泗蒙攻擊的船,也勢必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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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內。
韓東文靜坐在桌前,查閱着剩下的奏摺。
文永興坐在他的對面,許久沒有出聲。
“殿下妙計。”
半晌,他開口。
韓東文擡頭,眨了眨眼睛:“老師說什麼?”
文永行看着面前這個自己曾經的弟子,語氣疲憊而欣慰:“以水油木桌面留痕,看出四國商使心意,殿下的想法,確實要殿下才想得到。”
也只有他這麼做才顯得正常,換做太書閣,哪來的膽子把這等大禮器作爲餐桌報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