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給了自己這樣的機會,那便更應該做好自己分內之事。
“脈象平穩,但很虛浮……”
她一雙晶瑩溫潤的手指,毫不介意地搭在了面前老嫗滿是污泥的腕子上。
本應該是以手巾相隔,不容她觸到這般污穢的。
但這麼多的病人,哪來的功夫?
本應該,本應該,她本應該在泗楊宮裏享福的,還不是來了!
不該顧那麼多。
講究這些,是爲了保持她這位娘娘的玉潔高貴,是爲了殿下。
而殿下想必是能理解的。
池涵清纖長的睫毛下,一雙眸子專注而嚴肅地望着。
流民當中,爲何這麼多人病症相似?
全都是餓出病來的——這是秋水山莊一衆大夫的觀點。
但她覺得不像。
人數實在太多,若是餓出病來的,一定是程度參差不齊,有人喫飽了些,便不該再有如此病容。
就連之前那對年紀小小的兄妹,三個菜餅也是讓妹妹吃了兩個的。
但她的病情也並沒有比自己的哥哥好。
這簡直像是整個望鷹五城中的百姓,全都被一同關押,一同捱餓。
這很不對。
診房角落,韓東文抱着雙手,遠遠地看着池涵清。
在宮內,她當真很少有這般全神貫注而又拼盡全力的姿態。
“還是這樣更適合她。”
韓東文想,露出一個笑容,轉身要走。
他剛轉身,忽然身邊便激起了一陣騷亂。
“三兒!三兒!”
有婦人號啕,焦急而悲悽。
韓東文立刻回頭一看,那婦人面前一個少年已經趴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是她的孩子,被人暗殺……
不,怎麼會是那種宮裏針對自己的玩意。
是病倒了。
那個韓東文一直望着的,穿着青色醫袍的身影,居然立刻就這麼從診臺後面焦急地趕來。
池涵清的動作之快,連她身後的休部官兵都愣了片刻。
“娘娘!娘娘您切莫——”
池涵清已經跑了出去。
她身後的休部官兵便立刻追出,分開了災民,將池涵清和那倒下的少年圍在當中。
“娘娘!軍爺!我的三兒,我的三兒他!”
婦人被攔在兵戟之後,連說話都很不完整了。
池涵清繡眉微皺,不顧地上污雪,半蹲在地掐住了少年的手腕。
無果,探不到脈象。
她又挽起袖子,伸手扶向少年的頜下。
那雙靈動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不忍。
這少年已經沒命了。
不忍過後,是立刻清醒過來的不解。
池涵清強壓着胸中滿溢的情感,在腦中冷靜地思考着。
怎麼會沒命了?
餓得虛弱,同餓死之間,還有着極其漫長的窗口。
她擡手,隔着衣物在少年身上多個臟器的位置輕輕按壓,查探。
法術的光芒亮起,照徹少年周身。
池涵清的臉色愈發的疑惑。
她站起身來,轉頭望向那愣住了的婦人:
“大娘,這孩子能不能容秋水山莊再……”
她還沒有說完,周圍休部的官兵忽然有了動作。
與此同時,一聲大喝從池涵清身後傳來。
“退開!”
池涵清身後,一直注視着她的韓東文自角落中衝出,手裏亮起了那閃爍着金光的金洄結。
金洄結的另一頭,捆住的卻是那個本已經倒下的少年!
他已經站起身來,瞳孔中燃燒起黑色的煙。
在韓東文眼中,血條已經出現在這本已死的少年頭上。
[人之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