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撐着他，維護着他的異能力，不知何時已經從降谷凪的身體之中，消失了。
降谷凪低頭，靜靜地看着自己的手。
那已經，不能被稱之爲手了。
而是畸形的爪。
關節反轉，嘴角裂至耳根，露出森白的利齒。
……這就是，失去了用以維持自身人形的異能力之後，異化成怪物的降谷凪，如今的模樣。
降谷凪擡頭，尖銳的五指刺入牆面，就這樣慢吞吞的把自己支撐了起來。
以他選擇的脊柱狀態來說，其實並不能夠適應長時間的直立，但他還是選擇站起來，像人一樣，直立行走。
就這樣慢吞吞的，一步一步的，走出了貓咖。
“鏘——”
側身，下一秒，金屬的碰撞聲響起，身後的汽車瞬間被一分爲二。
降谷凪擡手，摸向自己的衣袖處。
……果然不在了麼……
他想。
杏給我的唐刀……
“……我就說嘛。”
降谷凪慢吞吞的轉身，看向將汽車劈開的存在。
“能拿着杏的異能造物來襲擊我的……大概只有你了。”
紫紅色的貓瞳之中一片淡然。
眼前的人與降谷凪人形時相差不多，只是周身似乎被一縷紅線勾了個邊，頭上還同樣帶着一副紅色的惡鬼面具，只露出一雙血紅色的貓瞳出來。
降谷凪看向對方的脖頸，一枚血墨色的結晶，正安然躺在對方的喉結處。
“………我早就一無所有了。”
低頭，降谷凪不自覺發出一聲滿是自嘲意味的嗤笑，隨後，平靜的閉上了眼睛。
“現在，連你也要背叛我了啊。”
『祂』擡手，唐刀的刀鋒，反射出一道血色的月光。
“——世人非人。”
下一秒，降谷凪被『世人非人』猛的掐住脖子，摁倒在地上。
唐刀的刀鋒眼看就要貫穿降谷凪的頭顱，卻在最後，只是削去了他額前的長髮，隨後重重沒入地面。
“……我也很想知道呢。”
降谷凪睜眼，看見那是人非人的存在擡手，解開那赤色的惡鬼面具。
“你到底……”
“爲什麼，不恨我呢？”
世人非人嘆息着問道。
“——降谷凪。”
『世人非人，人皆獸之』是極爲罕見的，擁有自我意識的異能力。
所以祂實際上並不會被澀澤龍彥的異能力『龍彥之間』所控制，雖然說獨立出來確實是有受到『龍彥之間』的影響，就是了。
只是在最開始的時候，因爲剛被分離出來，意識不清醒，所以才下意識的順着『龍彥之間』的引導，做出來了襲擊主人的行爲。
反應過來之後，『世人非人』立刻調轉了刀鋒，最終達到了只削掉降谷凪額前長髮的結果。
但，『世人非人』的疑惑，其實也是祂發自內心的。
祂覺得，降谷凪至今爲止，所經歷的一切不幸的根源，都是因爲自己。
祂認爲降谷凪應該恨自己。
祂認爲降谷凪應該厭惡自己。
但事實卻恰恰相反。
不論過去，還是現在，降谷凪又是否失去了感情……
不論何時，降谷凪都沒有恨過『世人非人』。
哪怕是一瞬間，都未曾恨過。
所以『世人非人』就乾脆，藉着眼下這個難得的機會，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降谷凪聽到『世人非人』的發問，沉默許久之後，纔給出了反應。
只見他緩緩擡手，撫向『世人非人』的臉頰。
“………你知道的，異能力者與異能力，彼此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幾乎沒有人是完全相同的。”
降谷凪輕聲說道。
“但是，你不一樣。”
降谷凪平靜的注視着『世人非人』那雙與自己異常相似的血紅色貓瞳。
“早在你爲了使我不會因爲食人，而被阮病毒【殺死】，從而拼命控制着自身異化方向，最終使我從根本上變成了非人存在的時候……”
降谷凪放下了自己的手，再度咳出紫紅色的毒血出來。
“更何況……現在的你……咳咳噗……”
『世人非人』擡手，摁在了降谷凪的肩上，將降谷凪恢復了人形。
“已經和我，沒有區別了啊……”
『世人非人』愣住了。
“你……你怎麼知道的……”
祂脣瓣顫抖，神情慌亂，彷彿一個被發現了祕密的孩童，正手無足措的站在那裏，不知道該幹什麼。
“知道，你的靈魂，已經跟我無限融合的事情……”
藉由『世人非人』的力量，勉強穩定下來的降谷凪有些恍惚，他並不打算告訴『世人非人』自己說如何知道這一點的。
所以，他伸手，攬住了『世人非人』的肩，堪稱輕柔的將『世人非人』拉到自己面前，閉上眼睛，與祂額頭貼着額頭。
“如果一個人，淪落到了連自己都要恨的地步是話……”
“那豈不是，太可悲了嗎？”
“凪。”
橙發藍眼的男子叫住了剛完成今日復健內容的，還沒能【恢復】人形的降谷凪。
“我想了想，有一件事，你還是知道的比較好。”
他這麼說。
“就是……你知道嗎？你目前的情況，和我有些類似。”
“嗯……我想想，該從哪裏說起比較好……”
荒說着，拉起了降谷凪的手臂，將其摁在材質跟上等的貓窩一樣的懶人沙發上。
“法國那邊的超越者，〖暗殺王〗保羅·魏爾倫，是以心臟爲動力源的人造人。”
“日本這邊，仿照保羅·魏爾倫的製作程序，將名爲【中原中也】的人類孩童製成了能量體〖荒霸吐〗的安全裝置……爲此，他們甚至抹去了【中原中也】的記憶和人格，以方便他們將字符串人格輸入並取而代之。”
荒伸出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自己的臉頰。
“只是，因爲某些原因，【中原中也】之後又遭受了其他勢力的，不同的實驗，結果嘛……”
“歪打正着，【中原中也】想起來了他自己『本身』的記憶和情感，同時也想起來了他『以往』的記憶和情感，甚至想起來了屬於〖荒霸吐〗的記憶和情感。”
荒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總之就是不去看端坐在懶人沙發上的降谷凪。
“………………好吧，我直接說了。”
“簡單來說就是那個實驗使【中原中也】和〖荒霸吐〗融合了，不止恢復了他原本被抹去的自我和記憶，甚至還恢復了【中原中也】上輩子的記憶……就是現在正站在你面前的我啦。”
“但〖荒霸吐〗本就是〖鬥尖荒霸吐〗隕落之後留下的力量聚合體，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能歸屬到異能力的範圍之中。”
荒苦着臉，本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態跟降谷凪交代完了自己的底。
“我說你的情況和我有些相似……指的是你的靈魂，因爲不知名的原因……可能是異化也可能是其他，總之，你的靈魂和你的異能力，現在已經高度融合了。”
“啊，其實這裏說高度重合，可能要更好一些。”
“因爲你們並沒有完全融合，只能說是幾乎完全而已。”
自知自己再度跑題的荒嘆了口氣，塞給降谷凪一杯散發着香氣的熱可可。
“但是，不同於以心臟爲動力源的保羅·魏爾倫，也不同於以自己本身爲力量束縛的中原中也……”
“你就是，活着的異能力本身。”
“所以，記住。”
荒擡手，指尖輕輕的在降谷凪的心口處點了一下。
“只要你想，那麼，常規方法是無法殺死你的。”
“因爲你即『世人』，你即『非人』……”
“你就是『世人非人』這個異能力本身。”
“而目前人類所能夠用到的常規方法，是無法【殺死】異能力的。”
“………除非你自己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