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談的怎麼樣？”
“我答應三夫人，不會在和殿下有來往。”允也嫆話音落下，人也透着一股沉沉鬱氣。
“我與殿下糾糾纏纏了這許多年，也累了，如今三夫人一番話不過是點醒了我而已。”允也嫆呢喃。
甘棠和卞大少夫人看着允也嫆略顯削瘦的背影，一時皆無言。
允也嫆回官署前先去了一趟此前被苗鐺破壞的不成樣子的允介崧住處。
這裏的修繕一直由五弟允介謹頂着，速度還算快，如今新傢俱已經入場了，用不了兩日便可重新入住。
允也嫆回官署後，就開始收拾東西。
三嫂看着她不發一言，也只默默的做些如今力所能及的事。
整理了幾個時辰，伺候的女侍來稟，“娘子，殿下來請你過去用飯了。”
允也嫆點點頭，去了自己與苻郴的住處。
飯桌上，一如既往的是允也嫆愛喫的佔多數，苻郴殷勤的幫允也嫆捻菜盛湯。
飯喫到尾聲。
允也嫆木然道，“殿下，我今兒去陶胡巷看了下我三哥住處的修繕，已經大致修好了。”
言下之意，他們要搬走了。
苻郴允許允介崧一家人住進官署，不是沒引起討論，只是那些討論都被人有意無意的引導成因爲允介崧戰功赫赫，英才絕世，被太子殿下高看。
況當初允介崧住處被毀，是太子殿下表弟所轄的南部人弄出來的，如今南部不安穩，太子殿下也要爲自己的表弟考慮，是以才厚待無辜下屬一家，以免再生事端。
有了這些引導，允也嫆就被隱藏起來，沒受到一點非議。
“好，小路給你留着，要過來時提前知會一聲。”
一年之約，允也嫆還記得，她點頭，“好。”
“存朗如今傷勢嚴重，就留在官署，你要想來照顧就走大門來。”苻郴又提要求。
允也嫆微微擡眸，閃爍着目光看了苻郴一眼，然後乖順的應了一聲。
四日後，允家一大家子人搬離官署。
當天苻郴還替允也嫆收拾了不少東西，待允也嫆走好，他也離開官署。
西川城外有一片廣袤無垠的草原，苻郴一路騎着馬往城外去，最後停在草原上搭起的帳篷前。
“即是太子殿下相邀，太子殿下卻來遲了，未免太不客氣了些？”
苻郴一手搭到帳篷上，光影纔剛打進帳篷內，帳篷裏清泠淡雅的聲音就帶着兩分不耐煩的傳來。
苻郴緊緊抿着緋色薄脣，壓制好氣性後，他才大步走進帳篷裏，對居中高坐的女子行了半禮，“卞三夫人好。”
以往苻郴雖然對卞三夫人的不屑無禮多有包容，可從沒對三夫人行過禮，這是第一次。
“殿下是君，民婦受不起殿下的禮。”
三夫人嘴上幽幽涼薄的說受不起苻郴的禮，可身形未移動半分，結結實實的受了苻郴這個禮。
“三夫人，嫆嫆今日離開官署了。”苻郴語氣不明告知三夫人這個消息。
“哦，知道了。”三夫人表情欠奉的點了點頭，“殿下就爲說此事？”
“我讓嫆嫆走，是不想她夾在你我之間爲難。但三夫人，我想我也有必要告訴你一聲，嫆嫆就是性格在與令姐相似，她也不是令姐。”
“三夫人長姐之死也是你們上一輩的事，我與嫆嫆做小輩的，並未干涉其中，我們倆在一起或是不在一起，只與嫆嫆心意有關，若三夫人以後再幹涉其中，別怪我不客氣。”
末了，苻郴還是沒憋住自己的怒氣。
只有天知道，允也嫆和苻郴提要離開官署之時，苻郴內心有多驚濤駭浪。
苻郴願意放允也嫆出去查案子，也並非十分心甘情願，他只是聽了甘棠的話後，深知自己一再逼迫允也嫆會讓允也嫆離他越來越遠，所以他換了策略。
允也嫆本來心裏就還有苻郴，只是她不喜歡與苻郴現在的相處方式，出於自我保護，她只好割愛苻郴，保護自己想擁有的自由自在。
苻郴只是稍稍退了一步，允也嫆心裏果然就對他開始升起好感來。
苻郴這步棋是走對了，只是他沒想到這時候會出現一個三夫人，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算了，甚至還干涉到他與允也嫆的事中。
而允也嫆還當真同意了三夫人的要求，去卞府回來後，就疏遠他。
“呵呵，殿下真是長大了，不知殿下還記不記得，當初你爹要連你也一起殺了，是我把你抱去藏起來，你今天才有這條小命和我叫囂，你都是看我的面子活下來的，有什麼資格對我不客氣。”
提到此時，苻郴拳頭握緊，青筋必現。
他也想不到當年救他之人，如今一個多次對他趕盡殺絕，另一個要拆散他與所愛之人相守。
“太子殿下，我三日前寫了一封信去閆隆，是請封嫆嫆爲公主的信，算算時日，這封信，再有幾日就會出現在你父皇案頭了吧。”
國朝沒有公主，但在當今陛下在位期間，以公主之尊嫁過姑娘，有此殊榮的就是如今的三夫人。
那一年，三夫人正直膘梅之年，也正直家破人亡的第三年，身爲孤女的她，不單沒有成爲小可憐，還被新帝以嫡公主之禮送上了花轎，嫁給了大將軍的第三子，得以回到故土。
一去經年，三夫人經歷了夫君戰死，一雙兒女先後成家繼續守衛這片土地。
苻郴冷笑，語氣涼薄，“信我已經截住了，三夫人這是第一次，我希望是最後一次。”
若封了允也嫆做公主，允也嫆就成苻郴妹妹了，兩人在想在一起就難了。
苻郴剛看到這封信時，手都是抖的，他的父親在繼位的近三十年裏無論是治理國家，還是教導他這個繼承人，從來都像例行公事，沒有什麼喜或不喜的情緒。
可這些年裏也有例外，就是每年十月前後收到三夫人送的一罐槐花釀。
槐花釀送到的時候，皇帝陛下會把自己關起來了，獨酌一夜，那一夜他會大哭大笑，仍由自己的情緒發泄一遭，第二日再做那萬世孤獨的帝王。
所以，若是真教這封信送到皇帝陛下面前，皇帝陛下一定會準了三夫人的請求。
苻郴完全不敢想那場面。
這也是苻郴今日來找三夫人的緣由，他沒法否認，因爲三夫人的長姐，他這個做兒子的在皇帝陛下心裏的分量比不上眼前的三夫人。
“那可不一定。”
“三夫人，你問過嫆嫆心意嗎？你即愛護她，難道就不在乎她心中所想，她心裏有我。”
“看不出來。”三夫人冷漠道。
苻郴對上三夫人的無情的目光，氣勢全開，“那就請三夫人眼明心亮的瞧一瞧。”
……
九月初，南部傳來南部王將提前大婚的消息，特請苻郴去觀禮。
苻郴與卞氏將軍開過一場會後，就啓程去了南部。
當朝太子殿下有兩位親信，是衆所周知的，一個內侍梁義伺候起居，一個袁輝保護安全。
袁輝被祕密派出去查案子已經許久不在苻郴身邊，梁義卻是無論苻郴去哪兒都要跟着的。
可這次，隨行護衛們發現，太子爺身邊自有了一位年紀不大，身量也格外嬌小的小哥後，連親信梁內官他都少使喚了，而梁義本人對此似乎也沒什麼危機感。整日裏樂呵呵的，像是很享受這份清閒。
梁義可不就是在享受這份清閒，因爲那小哥不是別人而是女扮男裝的允也嫆。
梁義還記得允也嫆提出要離開官署之時，苻郴面上沒什麼捨不得的情緒，可背地裏他捏碎了一個茶杯。
後來幾天，允也嫆來官署也只爲尚存朗，不多與苻郴說話，院子裏一棵有允也嫆小腿粗的樹當天就被攔腰斬斷了。
直到昨日，苻郴主動攔住允也嫆，詢問她要不要來南部抓害尚存朗的兇手，允也嫆說要來，苻郴面上纔再見笑臉。
這次允也嫆女扮男裝也是下了本的，平常漂漂亮亮可可愛愛的一姑娘，臉被塗黑了糙了，還貼了粗眉毛和厚鬢角，身上綁着棉絮，穿了兩條厚褲子，整個人看着壯實了許多。
明明許多人都見過允也嫆，但她這麼一打扮，從西川到南部整整七日的路程，愣是沒有人發現過她的身份。
路過上次來南部和苗鐺第一次見面起爭執的地方，允也嫆悵然開口，“殿下，若是人心都簡單些便好了。”
苻郴握住允也嫆的手，“嫆嫆，只要你交友待人皆真誠，立於天地間始終無愧於心，就不遺憾。”
允也嫆想了想，釋然點頭，“殿下說的是。”
苻郴像看不夠允也嫆似的，看了她許久，猝不及防開口問，“嫆嫆，西怎大婚，你給他準備賀禮了麼？”
微微停頓了會兒，苻郴又補充，“……以好友的身份準備的賀禮？”
允也嫆恍惚了下，然後緩緩搖頭，“沒有。”
允也嫆也停頓了一會兒白說，“其實我沒想過二柱……就是尚西怎成親怎麼一個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