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邊用泉眼的熱量化開積雪,邊饒有興趣的看着周圍不斷把地裏的草根拱出來一點點喫掉的羊羣。一般情況下,溫泉眼裏流淌出來的水是不能直接飲用的,利用其熱量來化開雪水還是挺方便的。
“都餓了這麼多天,飢一頓飽一頓的,拱點草根就是貪婪了,說這話的老輩人肯定沒餓過肚子。”
坐大石頭上啃着粟米餅的庖碩很是不以爲然。
“換做是我,別說草根了,只要能填飽肚子,連土我都不想放過。吶,那邊不是還留了好些草根麼,看着也不是很貪啊!”
嘴裏餅屑亂飛,庖碩指着最邊緣被拱開的積雪說道。黑泥土裏許多淡紫色不知是何種植物的根莖,瞧着蠻多汁水的。
“那些是驅馬草的根,看着肥美多汁,可是味道卻異常辛辣刺鼻,一般的牛馬食草牲畜都是避而遠之。汁液也有微毒,人沾上後皮膚會發癢。”
蠻九是個老斥候了,對於一些常見的植物都有些認識。
“好了,大家抓緊時間休息,等羊把草都喫乾淨後便出發。東胡人既然能發兵來攻,怕也不能指望如以往那樣在朔望日同時進山了。爲防他們挺而走險捷足先登,咱們也得做好準備纔是。”
井啓只要一有空,就跟個嘮叨的老太婆似的喋喋不休。不過爲何要在冬日來臨的第一個朔望日準時進山倒是不得而知,只是前輩口口相傳的經驗,說是在這一天由於月亮的緣故劍齒熊身體活動會比以往遲緩些。
衆人都自顧自的喫着乾糧補充體力,沒有一個會傻到去接井啓的話頭,甚至都懶得應諾,因爲只要有一人迴應了,那麼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裏大家的耳朵都別想清靜了。
噗噗……噗噗……
“死胖子,就你喫得最多!放屁也不挪遠些,想薰死人啊!”
一旁的孤夜剛把水壺裝滿站起身來便被一陣臭味甩了一臉。氣急之下擡腳便把庖碩從石頭人踹了下來。
“幹嘛呀!不是我!啃了好幾天這乾巴巴的東西,哪裏還有屁可以放!”
委屈的胖子揉着屁股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又是好幾聲屁響傳進耳朵裏,緊接着便是陣陣惡臭。
“噗噗……噗噗噗……”
“還說不是你……”
蠻九抓起一把雪就想投過去,怎料剛擡頭斜眼就瞥見有兩隻羊就那樣直挺挺的一頭栽倒在地,四隻腳還胡亂的撲騰着,同時糞門處還有黃綠中帶着血絲的粘液不斷往外噴涌,白色的積雪上都被污了好大一塊地了。
“不好!將軍,快看那些羊!”
被這麼一聲吼,大家才反應過來紛紛朝羊羣看去,只見幾十頭羊像是染了什麼瘟疫似的接二連三的癱倒在地上抽搐,相同的症狀便是糞門處像是沒把門似的猛地往外噴污垢之物,甚至到噴無可噴的時候還會噴出血水。
井啓大驚,連忙幾步跑上前去將一小把還沒被吞進腹中的青草從羊嘴巴里拽了出來。經過仔細的查驗之後,他的臉整個都陰沉了下來如喪考妣。
“井啓將軍,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羊羣誤食了有毒的青草?”
常威也急了,這次來當監軍可是在母親面前打了包票的,別看平日就像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可若是將事情辦砸了,等回到薊城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喫。那幾個兄長也會趁機在父王面前說三道四,搞不好禁足個一年半載不得出門也不無可能。
“沒有毒,我剛纔便查看過,都是些普通常見的草葉植物,平時令支寨裏的戰馬偶爾也會喂些。”
井啓未開口,曹進已經先替他回答了。羊羣對於此事任務的重要性誰都清楚,所以每到一處泉眼都會先查看周圍有沒有長出帶毒的植物。
“既然沒有毒,那這些羊爲什麼都會如此?瞧這拉的,比吃了巴豆還要嚴重!”
庖碩只是無心之言,不料卻一語成讖。
“的確是巴豆!該死的東胡人,我們這次算是陰溝裏翻船被算計了!”
井啓將手裏那幾株未被完全咀嚼的青草一葉葉拆開來,只見葉與莖的結合處果然都沉澱着暗黃色的巴豆粉。
“防不勝防啊,若是沒有將葉片撕下來,絕對不會發現裏頭有異樣的。就不知東胡人是如何將巴豆粉如此精妙細緻的塗抹在上面的。”
胡碾拈起一根草輕輕掰開,嘴裏由衷的讚歎道。
“是這周圍瀰漫的熱氣!”
孤夜擡頭看向泉眼邊上的那棵樺樹,蒸騰的水氣在光禿禿的枝丫上凝固後又重新滴了下來,就像雨水一樣。
想通了這一點,孤夜也不得不佩服東胡人手段之高明。
“現在怎麼辦?本來這些羊連日來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再被巴豆在肚子裏這麼一刮拉,弄不好腸頭都會拉出來。別說是還要趕兩天路了,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個未知數。”
胡碾這通話一出口,幾乎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極爲不好看。除了井啓和常威,另外三個心中打着鬼算盤的傢伙更是有苦難言。如今已不是能不能私下動些手腳弄點鍛骨草回去的問題了,而是若是完成不了任務,薊城方面降罪下來誰都沒有好果子喫。
雖說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着,但師帥怕也頂不住。騰超與令支寨存在的意義便是這鍛骨草,一旦事情辦砸了,孤夜甚至懷疑自家將軍會瞬間倒臺。那樣的話之前許諾的薊下學院推薦名額肯定沒戲。而常威這邊絕對也落不下好,嚴重的話之前幾人商量計劃好的“大生意”也會胎死腹中。
所以現在的情況對於孤夜來說是極端嚴重的。若是找不到解決的方案,之前所做的美好規劃都將全部落空,鍛骨草沒了,薊下學院沒了,日進斗金的美夢也沒了,修煉精進踏入一鼎開啓點墨境,成爲一城之守迎娶白富美從此走上人生巔峯全都沒了。思及至此,孤夜後背驟然不自覺的冷汗津津。
“不行,這鍛骨草一定要拿下,絕不能因此空手而歸!”
這話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其聲之大震得周圍樹杈上的積雪都呼啦啦的落下來一大片。
“沒用的,失去了誘餌,就我們這點人絕對無法上得了戎山進得去伏骨林!”
井啓語氣頹廢,他孤家寡人一個,其實早已經跟騰超家族捆綁在一起了。曾幾何時想過或許會有這麼一天,可沒想到意外真就會來得如此突然。此情此景,其甚至都已經聯想到自己與騰超被押往薊城腰斬棄市的畫面了。
“距離朔望日還有些時間,不如調頭回去將令支寨的牲畜臨時拉過來湊數,腳程放快些或許還能趕得及!”
一直默默不語的木離終於是忍不住開口。
“來不及的,你們看這頭上,從今早開始便開始凝聚烏雲了,一場暴風雪不知什麼時候說來便會來。再說了,東胡人能夠繞過太白山脈這麼遠的路來此下套,還指望他們會遵守朔望日上山採集的舊規?”
井啓還是搖着頭,於他而言,與其回令支寨籌集牲畜,還不如回去早做準備糾集家族成員逃往趙國或者齊國避難還靠譜些。
“總不能就這麼打道回府吧。也太憋屈了,老子都凍餓好些天,不弄死幾個東胡狗實在是不甘心啊!”
胡碾抽出長劍咬牙切齒的嚷嚷着。
“怎麼弄?東胡人在太白山脈的另一面,等咱們繞過去朔望日早過去,黃花菜也涼透了!”
蠻九沒好氣的回懟道。如此變故他也算是最受打擊的人物之一了,這廝還指望着弄株鍛骨草回去換大錢呢,現在卻是全泡了湯。
就在大傢伙都無計可施頹然無望的時候,孤夜卻突然一拍大腿,一個大膽且值得一試的計劃浮上了心頭。
“朔望日過了好啊!那樣的話正好來得及!”
“什麼意思?孤夜你是不是氣糊塗了?”
胡碾疑惑的詢問道。不過井啓卻似乎知道向來有急智孤夜應該是想到了什麼解決的辦法。
“孤夜,是不是想到什麼應對計策了?不妨說說看!”
“不錯,若是這個計劃成功的話,不但能順利採集到足量的鍛骨草,甚至還有可能比往年多上許多也說不定!”
孤夜語氣帶着肯定的回答道。
“快說快說!別賣關子,我可不想回去被罰面壁……”
常威寶寶心裏急啊,上前就想來抓住孤夜的手。某人可沒這個愛好,特別是這段時間軍營裏那些噁心的傳言,該遠離還是得遠離些的。
果斷閃開常威的鹹豬手後,孤夜便指着遠處的那幾座高山說道:
“寇可往,我亦可往。既然東胡人能夠大老遠翻山越嶺來給我們的羊下巴豆粉,那我們也可翻過山去埋伏在他們的歸途之上。等他們冒着生命危險爲我們將伏骨林中的鍛骨草採集完畢後,咱們就一不做二不休來個半路截胡。如此一來即能夠完成任務,也能夠報了毒斃羊羣的這一箭之仇了!”
此話一出,衆人譁然!特別是井啓那兩隻眼睛頓時大亮,剛剛散去的神采立馬便重新聚集了回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