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貴妃號溫僖(清穿)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晚上,院裏那顆老樹被吹得東倒西歪,黑漆漆的影子映在昏黃的窗戶紙上,頗有些張牙舞爪的樣子,寒風嗚咽,捲起空中四散的雪花。

    元棲感覺到康熙翻了幾次身,間或幽幽嘆氣,索性披衣坐了起來,溫聲道:“若是沒有睡意,咱們去門口賞雪吧,聽外頭這聲音,一時半會估計也停不下來了。”

    頓了頓又道:“今年的雪格外的大,都說瑞雪兆豐年,你是沒見,那樣的景象,好看着呢。”

    於是宮人重新燃起燭火,把炕上的矮几搬了下來,地上置好了軟墊,正殿門打開的瞬間,即刻就有寒風氣勢洶洶撲面而來,裹挾着雪花灌入衣襟,遍體寒涼,不過這刺骨的冷意頃刻間便被殿內的熱氣所驅趕。

    元棲攏了攏脖間的厚絨,仰頭望了一眼,只見天幕漆黑如點墨,朱牆映着白雪,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永壽宮正殿並不高,一擡眼就能看得到上頭的彩繪雕刻藻井,極盡繁美豔麗,卻也顯得逼仄壓抑,平日裏元棲是不大在屋裏擡頭看的,然而配着那一方深邃靜謐的天空,和外頭彷彿永遠沒有盡頭的鵝毛大雪,到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大約是不知不覺間把話給說了出來,正捧着白瓷小盅小口小口飲酒的康熙停了片刻,道:\“幹清宮的殿門大約有九個永壽宮那麼高,我總覺得看那上頭的藻井時,自己渺小如微塵一般,那一根根的柱子撐着大殿,直挺挺立在跟前,總擔心什麼時候倒了,恐怕到那個時候,我是一動也動不了了。\“

    元棲也順勢想了想,到底是永壽宮屋頂掉下來的速度快,還是幹清宮的屋頂掉下來的速度快,只是她那點兒可憐的物理知識早已經忘在腦後了,良久才道:\“我小時候也想過,哪天屋頂掉下來,我可往哪兒跑去,後來一想,要是真有那個時候,可就不是人力所能干涉的了。\“

    她穿越以來,康熙年間足足發生過六次地震,或大或小,入宮前的那一年最嚇人,家裏的房屋倒塌了不知多少,那是她離死亡最近的一天。

    康熙似有所感,睜目望了她一眼,才感慨了一聲道:“是啊,真要等到天塌下來的時候,就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了。”

    元棲心裏一跳,面上卻笑了起來,“您這是心情好了在說笑呢?這天哪兒可能塌的下來啊?”

    四十年正月,康熙再度南巡,這回帶了太子,直郡王和胤禛幾個年長的阿哥,五阿哥和自小十以下的阿哥們留在京城。

    內務府早早送來了皇子大婚所用的吉服,金黃色的蟒服,下緣飾以五色祥雲,小十已經高出了元棲一頭,身姿帶着少年人獨有的挺拔朝氣,穿着這樣一身衣裳,倒也英姿勃發。

    元棲仔細端詳了一陣,滿意點點頭,嘆道:“不知不覺,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紀,等你汗阿瑪回了京,想必就要封爵出宮居住了,想想竟還有些捨不得。”

    小十卻好似有些迫不及待,道:“就是出了宮住,我也能時時回來給額娘請安,再不濟,將來我叫福晉和四嫂一塊,天天帶着您孫子孫女兒來給您請安。”

    元棲雙手捧着茶杯,聽罷想也不想道:“你這話說得,兒子能和兒媳婦一樣嗎?”

    小十挑眉一笑,“額娘可前些時候還告誡我呢,說夫妻本一體,叫我日後行事務必要顧及福晉體面,怎麼這會兒又是兒子和兒媳不一樣了?”

    “小兔崽子。”元棲皺皺眉,嘀咕了一聲,心裏也覺得自己最近是有些嘮叨了,細細回想起來,這話似乎已經對小十說了不下七八回。

    她徑自搖搖頭,喝了口手裏漸漸變溫的茶水,喃喃道:\“皇上給你選的這成婚日子也真是,偏偏在他們出巡後頭,雖說你成婚是在宮外頭,我和你汗阿瑪都見不着,可他這一走,總覺着見不着的人就剩下我一個了。\“

    小十面色有些凝重了,他低聲道:“其實也不錯了,要真等到汗阿瑪他們回來,這天要變,估計又是一大攤子事兒,兒子沒成婚,只好瞧着乾瞪眼,提前成了婚,還能歷練一二,將來也好幫上四哥的忙。”

    “八哥前些日子遞回來的消息,汗阿瑪在杭州見了高士奇,還給他賜了一副字聯,這個高士奇沒發跡前被人薦給了索相,卻被索相呼來換去,如奴僕一樣使喚,後來得了汗阿瑪提拔,索相卻態度一如往常,這不,聽說高士奇這一回在汗阿瑪跟前還說了索相壞話呢。”

    元棲起了點兒興趣,問:“說了索相什麼壞話?”

    “還能有什麼,無非就是和太子那點事兒唄。我們兄弟幾個都覺得,皇上這兩年來對太子,好像沒有以前那麼耐心寵着了?高士奇呀,估計也是感覺到了這一點,纔敢說這個。”

    小十說罷,神神祕祕地湊了過來,眨眨眼睛,問:“額娘,您和汗阿瑪朝夕相處,難道沒覺得?你要是還知道點兒什麼,就給兒子透個口風,省得我整日裏提心吊膽的,都不安生。”

    元棲斜眼瞥他,嘴上只道:“我能知道些什麼?以前還好,現在這情況,誰敢在你汗阿瑪跟前議論太子,議論朝政?我只有一句話說給你聽,真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給人留一條後路,爭儲歸爭儲,哪個當阿瑪的喜歡看自己的兒子自相殘殺?”

    小十倒也沒有失望,他擺擺手,滿不在乎道:“這個額娘不說,兒子也知道。”

    元棲眸色微深,低首看着他年輕的面容,道:“也不要做那牽頭兒的,凡事三思而後行,有些事就如天塌地陷一樣,大勢所趨,非人力可改,切記不要衝動行事。”

    小十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四月初,康熙帶着諸皇子回京的路上,太子因病暫留半途,康熙特意下旨命以年老乞求退休的索額圖前去侍疾,一月之後返京。也就是在這一月之內,數次有人告發索額圖與太子密謀篡位,其言辭詳細之極,仿若親眼所見。

    京中的官員查案速度如雷霆閃電,索額圖歸京前一日,從各府蒐羅出來的證據文書如雪花一般擺滿了案頭。

    康熙這一次似乎是大動了肝火,在朝堂上斥責索額圖議論國事,結黨營私,這些年來清算過的,沒清算過的罪名被林林總總列了出來,索額圖入京第一日,就被押至宗人府囚禁,其子弟黨羽,也被追罪罷官甚至處死。

    前朝如此,後宮亦不能免俗,太子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不便行動,但瓜爾佳氏的內眷還是明裏暗裏來請安,滿人之間姻親複雜,元棲就算極力篩選,也免不了失誤了幾回,更別提還有人求到了太后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