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天道基因庫 >第六章 他鄉遇故知
    經過全城官民一致努力,大原府城的中元節,得以風平浪靜。

    安長生並未聽到任何風聲,他甚至覺得,偌大府城裏唯一的靈異事件,就是老白坊中冒出一個“深藏不露”的怨魂幽影,而又是一天過後,關帝爺也對他恢復了愛答不理的態度。

    儘管自身問題沒能得到解決,但日子還是要過,生意照樣要做,七月半後一連數天,不僅桌子全都被食客訂走,而且從事實上達到了座無虛席,別看只有九張桌子,真忙活起來可是能要了命,有時候安長生甚至巴不得自己長了四條胳膊四條腿。

    天剛矇矇亮,他就得坐上牛車跟着趙大廚走街串巷,去羊市買肉,去米市買米,去南市買菜,去柴市買碳,回到店門口總能拉上滿滿一車。

    緊接着,安長生要充當幫廚打下手,提水洗菜劈柴燒火,預先準備下酒涼菜,等這邊忙活完了,店裏也就到了開門迎客的時候。

    堂倌劉三兒只要應付不過來,就會招呼安長生幹這幹那,端茶倒水伺候客人,基本沒有喫口熱飯的空閒,不過二樓的三間雅間,被其視作禁地,大多數時候他都會親力親爲,只因肯花銀子包下雅間的客人,出手通常比較闊綽,拿到賞銀的可能也就越高,加上其爲人機靈嘴甜中聽,幹一個月往往能掙兩三月的銀錢。

    反觀安長生這個“傻大個”,力氣沒少花,卻從未撈到過一次外快。

    等送走中午的九桌客人,他就得立馬洗碗掃地歸置桌椅,爲晚上的生意做好準備,倘若店裏缺了什麼,他連午睡的時間都沒有。

    晚上的客人,熱情更勝午間,大原府並未設置宵禁,所以喫到半夜都沒問題,雖說這方世界並不平凡,但大原府承平日久,加之中元節又剛剛過去,酒興上來那就什麼都管不住了,店裏衆人也不好趕客,只能苦等,拖到最晚的一次,過了子時安長生才沾着枕頭。

    這樣的日子,在古代社會的底層民衆中極爲普遍,比安長生勞累卻獲益更少的平頭百姓,比比皆是。

    安長生也有意願主動通過喫虧喫苦,引動腦袋裏的兩枚元符,從內部打破原主阻隔,但不知不覺間,七月下旬已然過去,安長生的“天降大任”卻始終沒有任何反應,原主怨魂自打那天無功而返,便沒再現身,搞得他不僅遲遲無法踏出成功路上的第一步,還總是要擔心半夜遇襲。

    好在,再倒黴的人,也能有時來運轉的時候,避開重蹈覆轍的關鍵,在於能否抓住那稍縱即逝的一線契機。

    ……

    八月打頭第一天,老天爺就變了臉色,清晨便陰雲密佈,一副要下大雨的樣子,不過張掌櫃按照規矩,照舊決定開門迎客,用某位網紅主持人的話講就是,地球不爆炸我們不放假,宇宙不重啓我們不休息,安長生和趙大廚緊趕慢趕驅使牛車,結果最後還是在即將抵達店門口的時候,被瓢潑大雨淋成落湯雞。

    但一場大雨,並未澆滅食客們的熱情,好不容易訂下位子,就算天上下雹子也要咬牙赴宴,況且雨天喫涮肉,別有一番風味,僅次於寒冬雪夜。

    尤其是對半月只能休沐兩天的生員來說,更是不能錯過這等大飽口福的好機會。

    “快走快走,我這把油紙傘就要撐不住了。”

    “王兄彆着急,到店裏烤烤火,衣服一會兒就幹了。”

    “嘿,他哪是怕溼了衣服?分明是怕新買的那本《俏冤家》糊了字畫!”

    雨聲中,響起一陣鬨笑叫罵,一行四位藍衣秀才,藉着屋檐躲開雨勢,拎着下襬規避積水,匆匆抵達飯館門口,雖說樣子狼狽了些,興致反而愈發高昂,紛紛唸叨着某些雅士老饕,滿足口舌後在雅間牆上留下的讚美詩詞,並且起鬨詩性最好的一位同窗,待會兒定要賦詩一首,把某位前輩從牆上擠下。

    這本來是其樂融融的一派景象,店裏已經落座的客人,少不得要會心一笑。

    大夏皇朝非常重視對讀書種子的培養,天地元氣的突然出現,不僅沒有削減他們的地位,反而加重了重文抑武的傾向,最大的原因是,文人不必修武,也能獲得崇高境界,雖然在戰鬥方面,遠遠比不得善戰武夫,可一個國家想要長治久安,最厭惡的便是私人武力在民間氾濫。

    俠以武亂禁,可不是什麼好話,當然這裏說的也不是大俠。

    而今天下大定,平民百姓更希望看到治國文人如同過江之鯽,即便是沒有資質的普通士子,也得到更多關注,保不齊哪天就會突然開竅,一夜之間悄然入境。

    所以,同爲秀才的張掌櫃親自出馬,將這四人送往他們訂好的人字雅間。

    但其中一人在登梯之時,目光掃過大堂,卻是在一張臉上突然定住。

    “安長生?”

    與堂倌劉三兒同姓的劉查禮,有些不確定的問道,正給客人倒茶的安長生循聲望來,迅速在原主記憶中找到對應形象,點頭應道:“是你啊。”

    “可不是我麼,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你!”

    劉查禮止住腳步,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打量着安長生,眼神古怪,旁邊一人好奇問道:“見着同鄉了?”

    “哈,可不止是同鄉,我們還是同學呢,一個先生教出來的!”

    如果用正常語氣來講這話,必然會有他鄉遇故知的喜悅,但在場衆人都能聽出,劉查禮見着同窗,可沒有半點驚喜的意思。

    兩人有過節!

    店中之人都意識到了問題所在,而真相也確實如此。

    由於被雲遊道士賜名“長生”的緣故,原主安長生在年幼時期,被附近十村八店的口口相傳,渲染成了的小神童,在一衆家長嘴裏,儼然就是“別人家的孩子”,這波及範圍大了,總會有人耿耿於懷。

    在安長生一帆風順的時候,這些人沒敢冒頭,可隨着才智本就只能算作中上的原主,因爲父母雙亡寄人籬下等一系列變故,成了傷仲永,冷嘲熱諷便嘩的一下涌了出來。

    正所謂牆倒衆人推,劉查禮只是其中比較特殊的一個,其本人才學也就與安長生處於同一水平,好在家境還算殷實,沒有負擔拖累,如願考中秀才把安長生甩在身後,而且尤爲巧合的是,兩人都是在今年四月於大原府城參與的院試,聽聞安長生灰溜溜的滾出了府城,還在翠峯山失蹤,劉查禮禁不住拍手稱快。

    按照安長生的理解,這傢伙就是童年陰影突然爆發,見他落魄,不落井下石狠踩一下便渾身不爽。

    “齊先生家的莊稼,也到了要收到時候,怎麼你會跑到大原府城當雜役?合着之前傳說你在回鄉路上失蹤了,是想和齊家撇清關係?不是我多嘴啊,安長生,齊先生待你不薄,躺在病榻上還不忘關心你的生計,原來你就是這麼報答的?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若是知道了,定會後悔當初好心救你!”

    劉查禮人如其名,查禮斥過,字字誅心。

    而他口中的齊先生,乃是安長生的老師,曾在一次大亂中,受安父安母的懇求,把年僅十歲的安長生接到桃溪縣城避難,事後,安父安母屍骨無存,要不是齊先生看安長生可憐,將之收留不說,還繼續無償輔導課業,原主安長生連童生都考不上。

    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幾年,齊先生病故,原主的日子也就變了。

    劉查禮的一通言語,說得好些人看待安長生的眼神,變了又變。

    忘恩負義之徒,甭管在什麼時候,都是要社會性死亡的,倘若安長生真如劉查禮所說,把救命之恩都拋諸腦後,那他在大原府也就沒有了立足之地。

    不過對安長生本人來說,這段話傷害性極強,侮辱性其實也就那麼回事兒,他還未完全接受原主的身份和記憶,所以面對冷嘲熱諷,旁觀者的那份視角,並未受到多少觸動,然而感受到周遭傳來的審視目光,安長生卻是意外發現,胸膛之下突然冒出一股熱流,蠢蠢欲動。

    “掌櫃的,別怪晚生嘴巴太長,店裏招夥計總要查清底細吧,不然用起來誰能放心?此等人連救命大恩都能忘卻,誰敢保證他不會再做那違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