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他什麼也喫,但是看清了天花板上的每一處坑坑窪窪。
第二天,他實在受不住了,狼吞虎嚥的吃了一個蘋果。
第三天,他什麼也沒喫,數清了屋頂四角處的每一個蜘蛛網。
第四天,他已經看膩了天花板,索性閉着眼睛,回憶孩童時的美好生活,不覺越想越難過,越難過越餓,於是爬起來又吃了一個蘋果。
第五天,他滿腦子都是京城御廚做的各種珍饈美味,熬不住就又拿了一個蘋果,當作美食,細嚼慢嚥的品味。
第六天,他已經什麼也不想想,什麼也想不了了,腦子裏一片空白,睡也睡不着,就這麼生捱了一天。
第七天,他坐在牀上,靠住牆,貪婪的一小口、一小口吮食着一個蘋果,就這樣吃了一整天,直到把蘋果籽也吞進肚裏。最後,他邊惋惜的舔着手指上蘋果的餘味,邊懊悔喫前三個蘋果時,怎麼能扔掉那麼大的果核。
第八天一早,戚樸回來了。看到面黃肌瘦的雄心,不禁有些悲憫,“公子七天只吃了三個蘋果,果真毅力驚人!”
“實際上是四個,最後一個的核被我喫掉了。”雄心遺憾的看看地上的三個果核。
“你看我現在不那麼招眼吧?”雄心有氣無力的呢喃。
“與先前判若兩人。”戚樸真心的有些敬佩,“一會兒我們就去試試。”
“你辦好事了?”
“一大半吧,今天我們進城,去官畫師那兒繪製照身帖的頭像。”
“那麼說,你輸了?!”雄心帶着小孩子特有的得意問。
“我輸了,心服口服。”戚樸覺得該給雄心點鼓勵。
“輸點什麼的?”雄心滿心歡喜。
“辦完正事,我請公子吃麪。聽說城裏有家不錯的拉麪店。”
“好。那還等什麼?咱們走吧。”雄心搖搖晃晃的從牀上爬起來,才發現自己似乎連走路都成了問題。
“慢慢來,不着急。”戚樸過來攙住雄心。
待兩人走到金城城門時,大約已近巳正時牌。
遠遠望去,幾個門衛有些散漫的斜倚在城牆上,有的懷抱着長矛,有的揹着弓箭,時不時看似漫無目的的攔住一兩個走近城門的人,盤問幾句,驗驗照身帖。
一些路人圍着城門旁張貼的通緝告示,有的指指點點,有的交頭接耳,有的露出豔羨的樣子,有的正不懷好意的訕笑着。
“我們先到告示前看一會兒,隨便說幾句話。”戚樸輕聲說着卻並不看向雄心,“然後徑直走進城門,別看守衛,也別加快或放慢腳步,就正常走。如果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就停下來回頭稍稍看再走,記住神色一定要保持正常。”
“好的。”雄心懶得多說。
當戚樸和雄心看過告示,正徐步走向城門時,一個行人急匆匆超過他們,快速走進城門。
“站住!照身帖!”一個城門守衛起身邁了一步,伸出長矛攔住他。
“我,好像忘了帶了。”那人摸摸懷裏,低頭看着胸口。
“忘帶了?那就先到衙裏走一趟吧?”守衛斜眯眼睛瞅着他。
旁邊其他幾個守衛也站直身體,一起看向這邊。
那人又伸手摸摸靴子,“我好像帶了。”他從靴筒裏掏出一張疊起的、背面滿是祥雲紋飾的堅韌紙張遞給守衛。
守衛接過那紙,單手甩開,用眼睛一瞟,又看向那人,略帶嘲諷的問:“假的吧?十兩銀子買的?”
“站住!”“站住!”兩名守衛邊喊邊追了上去。
那人不但不停,反而跑的更快了。
“嗖”的一聲破空之響,一支利箭越過兩名守衛肩頭,猛地釘入那人後心。
那人隨即撲倒在地,兩名守衛快步趕上,一左一右拽住他的兩條腿,拖着他走回城門。
“走吧。”戚樸拍拍雄心的肩,兩人回過頭,繼續走向城內。剛剛穿過城門,就聽見身後傳來吵鬧喧囂聲。
“你,對,就說你呢!看什麼看!一起到衙裏走一趟。”一聲兇狠的吆喝。
“憑什麼拿我?!”一聲氣鼓鼓的抱怨。
“通賊嫌犯,去衙裏說清楚就沒事了。別愣着了,走吧?”一聲調解的規勸。
“呀呵!還敢反抗?!阻撓公差,沒事也有事了!給我鎖了!”
接着是一通拳打腳踢之聲。
“爲什麼他們不攔我們?”離開城門一段距離後,雄心問。
“因爲我們看起來很正常。”戚樸邊走邊答。
“那爲什麼攔他們?”
“因爲他們看起來不正常。老兵不會每個人都要驗看照身帖,既看不過來又麻煩。特別是巳、申時牌,出入城門的人流密集,那樣做還會阻塞交通。他們有自己的一套察言觀色的法子。”戚樸解釋道,“通常人都有看熱鬧的興趣。第一個人卻一眼不看告示,急匆匆就要進城。被攔住後還不敢正眼看守衛,十有八九是有問題。”
“那我進城時,一直看着他們,會不會顯得比較理直氣壯?”
“那他們會覺得你在挑釁,說不得,要收拾你一頓。”戚樸接着說“另外,他們在攔住一個人時,會特別注意觀察周邊人的反應,想趁亂快速通過的,或是掉頭就走的,都有嫌疑。”
“那第二個人呢?”
“看熱鬧是人之常情,但是事情結束還不走的,就不全是看熱鬧了,更大的可能是認識被捕之人。”戚樸聳聳肩,“當然也有可能只是閒的,先抓起來再說嘍。”
“這種時候不是應該給守衛送點錢,就好了嗎?”
“那都是鼓詞戲語裏想象的,他們好幾個人,互相監視,誰敢要啊?萬一放走的是要犯,真出大事怎麼辦?通常他們只賺來往貨運的錢,多是由熟客交給他們上峯,再由上峯統一分配。生人想送還送不進去呢。”戚樸噗嗤笑出聲來,“而且,衙署是會給他們派任務的,一天必須要抓夠幾個纔行。錢好,還是沒有這身皮好。有這身皮,纔能有錢。”
“那怎麼樣纔是正確的過法?”
“他不看你,你不看他。”
“那我們這樣混出關不行嗎?”雄心悄悄的問。
“不行,進城出城都是在雍州地界裏,進出的大都是雍州人,檢查等級自然低些。出關就出了雍州管轄,一定會嚴格檢查,更何況是現在這個特殊時期。另外,出關還得需要一種證件——過所。”
“那萬一我們剛纔被攔住怎麼辦?”
“直接告訴他們,我們是新來的,照身帖正在開具,進城就是去衙署繪像的。他們不信,就讓他們跟着一塊去好了,都是正規的。”戚樸一臉輕鬆。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你知道我做都虞候前是幹什麼的?”
“不知道。”
“上峯做的不稱職喔。”戚樸笑着搖搖頭,“我是從刑部司門司調來的。”
“不是去衙署繪像麼?你怎麼走到當鋪來了?”雄心指着“姚記當鋪”的招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