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陸知一的冷汗,葉嬤嬤心中的緊繃反而放鬆不少:
“放心,人快死的時候,只要能救命,就顧不上這麼許多了。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太乙還真丹,她撐不住的時候,沒有不喫的道理。
“你先去穩住她。待地脈行滿周天之後,她性命不保之際,你再拿出來,看着她,喫下去。”
話已至此,陸知一不得不接了。只是接過去時,手有點抖。
葉嬤嬤又交待他一些其他的細碎布置。
如此,就只待地脈行滿周天之時了。
到時候,葉圓圓不得不服下這帶毒的丹藥。她會再安排人,去刺激葉圓圓,讓她以爲自己服下了致命劇毒,命不久矣。
等她開始掙命、再一次哭喊着要找她唯一的靠山楚方寒時,葉嬤嬤將會親自去“請”楚方寒過來。
她會告訴楚方寒,葉圓圓現在已經不是一哭二鬧,而是直接尋死覓活了。
而楚方寒過來後,稍微一查,就會知道:這幾種烈毒,只是會造成非常嚴重的表面傷痕,卻並不會致命,也不會損傷根基。
因爲,柳蘭心推算出來的這些藥材,本來也就只是一個障眼法,只會讓葉圓圓喫點表面苦頭而已。
然後,葉嬤嬤會再讓楚方寒前往庫房,細查覈對。把所有僕役叫過去,讓他一一詢問。
說起來,這也怪葉圓圓自己過於肆無忌憚。她不僅讓一個小道童插手藥房,自己也隨意從裏面搜刮。
而且她不經造冊就徑自拿走的,還全是些凝露之類的低端材料。她是以爲,自己拿些普通的材料,既可以給她添堵,又不會被真的追究責任嗎?
誠然,一些凝露、靈泉,不值得拿到檯面上來分說。
但她也不想想,自己胡亂取用庫房,留下那麼大一道口子。葉嬤嬤要是不利用這點來算計她,都覺得自己是在浪費良機!
楚方寒將可以通過很多手段,來反覆確認到,確實是葉圓圓自己,從庫房拿走了帶毒的藥材,給自己下的藥!
然後,所有人會支支吾吾地,讓楚方寒拼湊出一個真相:
葉圓圓,只是打算給自己下一點粗淺的毒藥。然後吵嚷着叫來楚方寒,讓他爲她“做主”。
到時候,再讓柳蘭心從旁一番勸慰。
考慮到楚方寒現在,或許已經對他們生疑。葉嬤嬤也不求柳蘭心能說服楚方寒,什麼長痛不如短痛,一次性割捨掉葉圓圓了。
但至少,爲了不讓葉圓圓繼續胡鬧,楚方寒怎麼也要“表面冷淡”她一段時間。
就算楚方寒是本着爲了葉圓圓好,也要讓葉圓圓“冷靜”下來。不能再讓她總以爲,可以通過折騰自己、尋死覓活的方式,來“使喚動”他,從而一次次的自殘了不是?
如此,正好一石二鳥:
一來,讓楚方寒專注追查,這過於粗劣的下毒手段,最終對葉圓圓再冷一層;
二來,一場下毒風波之後,就算是葉圓圓自己,也無法想到,她的虛弱,除了中毒,還會另有其他的緣故了。
這樣,即使事後,宗門再來追查,也只可能聚焦在這場不大不小的中毒上。還有誰會再注意到,那點不仔細查驗,根本無法發現的、被加重了的輔材呢?
如此,方能萬全。
葉嬤嬤再次閉上眼,一遍一遍過起了計劃中的種種細節——
只要能稍微穩住楚方寒,讓他短時間內不要再幹涉葉圓圓的事情。給她們足夠的動手餘地。
而一旦她們得手,給葉圓圓的體內氣機中,融入進了一點微末魔息的氣息。
又梳理過一遍流程,將種種細節,和陸知一一一確認後。
葉嬤嬤睜眼,遲疑褪去,只有堅決:一定要將葉圓圓,就此拿下!
“去吧。”葉嬤嬤對陸知一道。
陸知一揹着一身冷汗,惹惹而去。
楚方寒在元鏡小世界撲了個空。然後追着花姑姑的行蹤,一路索跡。最終,在一系列陰差陽錯下,他只是站在了花姑姑的喪禮上。
而喪禮上的故人,也不止是他。
還有正好在這個小千世界遊歷的柳蘭心,聽聞故人離世,也來祭奠了一番。
更巧的是,楚方寒順着花姑姑死前的行蹤繼續追查。發現她半路遇害時,正要前往去趕赴的邀約,是來自玉秋仙府內的、她的一位故交。
當然,從花姑姑出行,接受邀請,到遭遇邪祟,不幸身亡。
每一步,都合情合理。
但,楚方寒卻覺得,這一切都過於合情合理了。
拿着手中指向玉秋仙府的線索,楚方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在先入爲主、疑人偷斧?
是玉秋仙府真的有問題,還是,他想讓玉秋仙府有問題?
楚方寒微微閉眼,知道自己是徹底的心亂了。
他隨即低笑一聲:
承認吧。其實,他的心,早就亂了。
從阿圓轉身而去那一刻起。
楚方寒想要鎮定下來,擯除雜念。
但心中紛亂,根本抑制不住。
數息之後,他猛地睜開微紅的雙眼,起身飛遁,直往玉秋仙府!
他要去找阿圓,親自問清楚!
而當他終於下定決心,要找到葉圓圓,和她從頭到尾、開誠佈公……一瞬間,楚方寒忽然覺得天寬地闊!
他何必在這裏,四處查證?
他爲什麼不能直接去問阿圓?
而此去,只要她,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甚至不需要合理的解釋。只要她,主動過來,牽起他的手,請求他,忘記他們之間所有的不快……
……這一刻,楚方寒終於看清楚自己。
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原諒她!
迫切地想要回到,葉圓圓對他,毫無保留的信任、依賴的時候。
回到他們的曾經。
而當確認這一點,楚方寒甚至想要低笑出聲。
他大部分,想嘲笑自己的愚蠢。還有一點,在嘲笑自己的無能——
若是他不斷提醒自己,葉圓圓的欺瞞和虛僞,一直保持着對葉圓圓的冷淡。或許,終於有一天,他真的可以將葉圓圓這個人,從自己的生命中斬除。
但,當那一天在藥房,葉圓圓拒絕了他伸過去的手。選擇獨自掙扎着,在他面前,拼盡所有,拖着殘破的身體離去。
他就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冷淡她了。
在那一刻,他爲了麻木心中的痛楚,而對她保持的距離和防備,就已經如沙礫堆積的土牆一般,被她的一個轉身而去,傾摧瓦解。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心底壓抑的思念,就在催動他,去憐惜她、去原諒她的所有。
可笑,他直到現在,纔看懂自己的心。
不過,應該,也還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