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殿上歡 >第二十八章、花房學藝(四)
    守禮到花房半月了,日出日進,鮮少見馮子敬飲酒,這當口,聽他與趙益言笑晏晏,表現得嗜酒一般,不禁心下起疑。趙益心明眼亮,上趕着又奉承了幾句,惹得馮子敬捧腹大笑,“那敢情好啊,你趙益釀酒的手藝,我多多少少還信得過的!”

    “要是這草頭方有效用,真根治了我這頭風,別說一罈子酒了,就是十罈子,我都不吝惜!”趙益豪邁道。

    馮子敬置之一笑,正要張口,只見門外來了訪客,隱隱是熟面孔,便靜靜等人進屋了,馮子敬才笑道:“今兒什麼日子?一個接一個登門造訪,真是湊巧!”

    周青面露尷尬,訕訕道:“師傅正和翰林院吳待詔飲酒,席間聊起海棠瀟灑多姿,吳待詔隨手畫了一幅,師傅賞了,覺着形似無神,便派我來求馮師傅賜一盆海棠,說放到案頭作畫,定栩栩如生!”

    “嗯,你師傅倒好雅興!”馮子敬隨口一說,轉而道:“杜陵在前面插花瓶呢,你去尋他,就說我的意思,讓他從花廳挑一盆修剪過的老樁海棠,你只管傳話便是!”

    周青笑嘻嘻道:“當真是馮師傅慷慨,周青感激不盡!”說罷,衝着馮子敬打躬作揖,一溜煙去了。

    馮子敬面上的笑意漸漸僵住,趙益瞧出不對勁,趕忙道:“人一走,你就拉下臉來?”

    “倒不是對他,實在我和他師傅不對付,每每爲了雞毛蒜皮小事爭執!”馮子敬搪塞道。

    趙益撇了撇嘴,默默打量了馮子敬一眼,然後挪挪身子,故意道:“你不講,我也曉得,八成是隔壁那腌臢貨又給你使絆子了,你也是走背運,攤上這麼一位心胸狹隘的同僚!”

    “難怪你這頭風總犯,我看是多操閒心操出來的!”馮子敬打趣了一句,轉而靜默了。

    趙益看出馮子敬心情欠佳,不便多打擾了,藉口有司還有公務,心滿意得辭去了。

    守禮翼翼小心告退,送趙益出了花房,不想迎頭看見趙欽歸來,於是在原地等了幾瞬,含笑問了好。

    趙欽心情舒暢,一面打聽趙益來花房所爲何事,一面又問守禮今日有沒有受訓誡。

    守禮一五一十答了,趙欽便開始炒冷飯,諄諄告誡守禮,學藝要肯鑽研,下苦功夫,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懶散,那是對自己不負責任,然後又叮囑守禮不可亂傳閒話。

    守禮早將花房當家一般,雖然馮子敬和師兄不是親人,但勝如親人,便連連點頭稱好。

    又過幾日,便是寒食。早起天陰,不多時就下起滂沱大雨,夾着雷電,轟轟隆隆的吵。

    馮子敬坐在花房的繃牀上,看外頭雷電晦冥,風雨交加,便道:“罷了,今兒天色不好,花房也沒什麼差事,索性給你們放天假,回去好好休息,不要瞎逛遊!”

    衆人同聲答應,然後退出房間。

    田虎垂頭喪氣走在前頭,嘆道:“真沒勁,衙門都放了五天假,休過清明才上朝,讓文武百官掃墓祭祖,咱們沒日沒夜幹活,就放了一天假,還趕着下雨天,只能回房間挺屍!”

    “既做了黃門,便無親人了,反正咱們也回不得家掃墓祭祖,放了假也是白放!”楊榮在旁邊搭話道。

    田虎慌忙打斷他,道:“誒,話可不能這麼說,放了假,咱們多歇歇,不好嗎?”

    梁芳笑道:“知足常樂,旁邊育樹局指不定還不放假呢!”

    “不會吧!”田虎一臉驚詫,“雨下得這麼大,俞師傅還逼底下人幹活,不怕招人罵嗎?”

    “罵不罵的,我就不曉得了,我只知道,那邊規矩嚴得很,俞師傅說一不二,無人敢反駁!”梁芳脫口道。

    田虎瞬間慶幸起來,回了房,拉了童貫、楊榮、梁芳一起逗蛐蛐玩;馮寶、曹翔趴在牀頭,對着張內廷地圖指指點點,喁喁私語;曹方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蹤跡,梁芳問了田虎,田虎也一頭霧水,只說曹方這一程神神祕祕的,搞不懂他在弄什麼鬼;守禮懨懨的,沒什麼興致加入任何一方,索性躺牀上睡覺養精神。

    午覺醒來,雨勢小了不少,淅淅瀝瀝的飄進草地。守禮起來,到門口站了一會,覺着無聊得很,想去育樹局找陳水生玩,便換了雨靴,挑了把十六骨骨油紙傘,慢悠悠出了花房。

    雨綿綿下着,花間小徑滿是泥濘,而輦道上空無一人,守禮壯着膽子踏上輦道,飛速朝育樹局跑去。

    過了竹林,遠遠就見幾個孩子躲在涼亭內玩耍,守禮猜想多半是育樹局的人在躲懶,於是湊了過去,卻不料陳水生也在內,不禁笑道:“你們慣會偷懶,躲在這享清閒!”

    “哪裏?師傅放了假,讓我們到處逛一逛,只別出了育樹局就好!”一個胖乎乎的孩子道。

    守禮沒在意,只望着水生道:“我們那邊也輪了休,我呆在房間悶得慌,過來找你聊聊天!”

    “你來得正好,郭師兄昨兒蒸了青團、炸了餈粑,都是新鮮貨,你坐下來嘗一嘗!”陳水生說着,把守禮摁到他的石凳子上,然後熱情地挑了個青團,塞到守禮手心。

    守禮感到手心一黏,擡眼看了看左右,大家各玩各的,並不十分關注,守禮便低頭打量這碧油油的圓疙瘩,瞬間,心裏說不出的喜愛,便咬了一口,果然軟糯。

    “味道蠻不錯,真是郭師兄的手藝?”守禮盯着陳水生問。

    水生得意地笑了一聲,誇道:“當然了,我們郭師兄最厲害,連廚藝也是一等一的好!”

    守禮應付着笑了笑。

    水生又拉守禮,引他往桌上看,“你瞧,這艾葉粑粑和清明果子也是郭師兄做的,你嚐嚐?”

    守禮不好意思拒絕,忙嚥下喉嚨裏的青團,拘謹地選了纏枝花草碟子的清明果。送入嘴中,咀嚼了兩口,忽然有股子涼絲絲的感覺竄入鼻竇,便狐疑地看向陳水生。陳水生哈哈笑着,往守禮身邊湊近了兩分,道:“是不是涼津津的?師兄摻了薄荷!”

    守禮扁了扁嘴,又在水生的熱情招呼下,吃了兩個艾葉粑粑,便覺得口渴想喝水,可陳水生他們幾個剛纔成羣結隊出來玩,只帶了乾糧,並無考慮到飲水一則。

    陳水生見守禮難受,主動道:“我帶守禮去喝水,你們就在這附近玩,可別跑遠了!”

    “去吧去吧,師傅這兩日正鬧不自在,誰敢當出頭的椽子?”一個年紀稍長的黃門搭腔道。

    守禮和水生對視了一眼,相伴出了亭子,亭外飄着小雨,水生急忙撐開油紙傘,把守禮攬到傘下。

    “守禮,你在花房,好不好?”水生一邊留心腳下,一邊問守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