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殿上歡 >第八十九章、改換門庭(一)
    衆人等待間,馬押班又長篇大論講了一通,然後走形式似地詢問三位副考官是否有交代。三位副考官不好一言不發,只得本着臉講了幾句,然後,眼見着日頭上來了,才勒令衆人重新分隊,擬以應試生報選皇子年紀爲梯隊,分成三撥。

    守禮聽了公示,知曉李瑭書房還缺人,心裏些些歡喜,隨即又萌生了一個念頭。

    天子諸多皇兒,皆聳壑昂霄、人品貴重,可守禮只和九皇子李瑭有過幾面之緣,又聽大家說李瑭御下甚寬,無形之中,便多出幾分繞樹三匝、終於有枝可依的感覺。

    正盤着心裏小算盤,守禮見三位副考官開始張羅人進考場,連忙收回驚疑目光。

    目之所見,三行梯隊齊頭並進,踏上石階,按照副考官們的指示,腳下生風進入向西三間考場,守禮懷着敬畏心,不急不慢進入第二間,只見房間四壁蕭然,刷着粉油,地下襬了三溜十八張黃花梨案几,几上羅列紙筆,專爲打草稿用。

    “進去了就趕緊找位子坐好,別傻站着,堵在門口!”副考官用洪亮的聲音嚷道。

    守禮愣了愣,見眼門前還有空座,搶先坐下。

    其他人遲疑了一會,生怕落於人後,也爭先恐後落座。

    副考官就站在門口,見衆人都有了着落,進門複查,看着還算妥當,又安心出去。

    守禮板正坐着,目光向外望去,只見三位副考官在院內會首,每人從馬押班懷中接過一沓紙,然後,馬押班知會了幾句,四人便又散開,各自回監考的考場。

    有跳脫的孩童瞥見了,趕緊出聲示警:“回來了!”

    守禮安之若素,埋首不語。

    須臾,副考官大步流星進了門,笑道:“我剛看了,這套試卷題目出得很有水準,有一定難度,等下,大家拿了試卷,不要着急動筆,須認真審題,謹慎答題。”

    衆人聽見,半信半疑,心裏叫苦。

    “考試期限定了四個時辰,所以,答題不用慌張,倘若遇着實在不會的題,便避難就易,先撿簡單的做,別一根筋,凡事不急不躁、按部就班,這樣,纔是正途!”

    守禮屏聲息氣,聽着副考官的勸誡,不禁點頭贊同。

    副考官話不多言,熟練地把一沓試卷分成三份,交給排頭,並行不悖往下傳發。

    守禮接到試卷,留下屬於自己的那份,然後,將餘下試卷成總交給後面的孩童。

    那孩童不苟言笑,依次傳遞。

    守禮悶悶轉過後背,把目光投在試卷上,果見題目繁多,種類龐雜,十分難解。

    “考試期間,務必安靜,不準東張西望,傳閱答案。”副考官警示着,驀地譏笑,“不過,我勸你們少花心思,畢竟你們的水平差不了多少,半斤對八兩,有什麼好抄的?”

    衆人聽了,都覺着受到輕視,可轉頭想一想,倒也不無道理,天曉得誰對誰錯。

    守禮沉思靜慮,研了墨,審題、斟酌、投筆。

    也不知是太緊張、還是太謹慎,明明前半張試卷全是基礎題,可守禮愣是花了半晌纔對出,對出卻也不敢謄在試卷,又仔細審閱過,確認無誤,才小心翼翼謄寫。

    這一來,又花去大把時間,日光便從檐下穿透窗戶,打在振筆疾書的考生臉上。

    守禮答完前半張,覺着手痠,便輟了筆,拿左手捏了捏右小臂,希望稍微緩解痠痛。

    湊巧也有幾個孩童罷筆,胡亂張望。

    守禮瞧見了,無動於衷,隨意又望了望窗外的紫薇,只見綠葉蔥蘢,泛起暗光。

    偏不湊巧副考官看到了,忍不住揚聲咳嗽,道:“認真答題,不要動不該有的心思!”

    守禮聽見,誤以爲在說他,嚇得三尸神咋,飛速扭過頭來,偷偷覷了眼副考官,卻見其正顏厲色,帶有提防的目光胡亂掃射,突然地看向他,眸中大現狐疑。

    守禮驚懼交加,趕忙低下頭去,將目光聚焦在還未填完的試卷,?着頭皮思索。

    副考官見場內風平浪靜,樂得不管。

    很快,到了午時,陸續有人來請副考官用膳。副考官最初還推謝,及至三回來請,便不再客氣,如斯大樣出了考場,另換了幾個品階低的黃門內侍代爲監考。

    守禮也餓了,肚裏咕嚕亂叫,好似打鼓,可他試卷還沒填完,哪裏敢交殘卷,只得忍耐,冥思苦想。

    不知又過了多久,副考官去而復返,考場掀起一陣輕微騷亂,然後,便有人沉不住氣,帶頭交了試卷。

    緊接着,又有兩人交卷,而後,陸續有人交卷,守禮在底下看着,只看得七竅煙生。

    奮筆疾書一會,終於答到最後一題,守禮審題:要求以春爲主,寫一首七言絕句。

    這可難壞守禮了,他學力纔讀完四書,對於寫詩,他一竅不通,便是讀過的詩,也只限於陶淵明和鮑參軍,還都是磕磕巴巴讀完,淺嘗輒止,如今令他短時間內限韻寫詩,決計不成。

    不過,陶淵明曾寫過幾首春詩,流傳至今,若是稍加改造,應該也應付得過去。

    可這是拾人牙慧,守禮不屑於此,幾番掙扎之後,最終還是放棄,選擇心安理得。

    漸漸,考生越來越少,考場呈現空態。

    臺上副考官原先還沉得住氣,可眼見旁邊考場考官收捲走了,心裏便如生了草,再看向考場僅剩的幾位考生,目光便不那麼和善了,來回來去地在桌子間走動,發生聲響。

    守禮察貌辨色,感受到了,很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只得硬着頭皮登臺交了試卷。

    餘下幾位更加招眼,也在一彈指頃的功夫裏,紛紛離開考位,雙手捧着試卷遞交。

    守禮出門,但見日落西山,天邊晚霞爛漫,幾位年紀相仿的孩童有說有笑跨出院門。

    嘆了口氣,守禮揉揉肩膀,然後,拖着疲憊的身子到院裏,偷偷向張晟考場張望。

    只見考場內人還都在,全神貫注,奮筆疾書,守禮看得心醉魂迷,不禁咋舌稱奇,目光平移,又見神清氣朗的張晟不停地左手撓頭,似乎是遇到了什麼難解之題。

    原來張晟也會撓頭,守禮腹誹,隨即又想起他侃侃而談的風采,不禁捧腹大笑。

    正笑着,忽覺腸子直打轉,一股難以抵擋的餓意涌上心頭,連眼神都被迫渙散了,難以聚焦,守禮簡直叫苦不迭,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逃也似奔出飛龍院。

    院外草木欣欣,桑榆蓁蓁,晚霞落在扶疏的樹葉間,奇幻地閃出金光,恍惚有一種遊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