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從左然的辦公室出來，我就被一個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女性攔住了。仔細想想，她叫林佩佩，比我早幾年執業，但是是跟我同一年來忒彌斯律所的。
聽她這麼一說，坐不遠處的中年男性也擡起頭來，反坐辦公椅笑眯眯地看我：“羅莎回來啦？我還以爲你今天還要請假呢，沒想到你一大早就去幹活了。怎麼樣了？好點了嗎？”
這人叫王水敬，是律所的執業律師，管着一個小團隊，擅長民事訴訟，印象裏律師羅莎一直管他叫“敬哥”。
“謝謝敬哥佩佩，我沒事了。今天來得早了，發現左律師在加班，就幫了幫忙。”
就在此時，一把聲音突然在我的後方由遠及近以極快的速度向我靠近。我轉身的一瞬，那人就站定在我面前，把我抱了個滿懷：“莎莎！你回來了，我可想死你了！”
程澄這傻妞，前幾天不還去醫院接我的嗎！
“嘿嘿，”她的明媚的眸閃了閃，“我跟你說，剛剛翟星姐表揚我了！我覺得啊，我的初級律師資格考試，肯定能順風順水考過去！”
這是好事。
“對了，你快來。大家來的時候你在左律師辦公室幹活，我們也沒敢進去找你。這些都是大家送給你的康復禮物，這份是我的，你快拆開看看！”
“怎麼這麼客氣……”我被程澄按在位置上，看着滿桌的小零食和小禮物盒，有些手足無措，心中漸漸泛起一股莫名的暖意。我知道他們跟律師羅莎的關係還不錯，可於代練羅莎而言，他們都是陌生人。從陌生人那裏收到關懷和禮物，這還是頭一回。
我的心中甚至泛起一股酸意。要是……以前的自己，也能有這些，就好了。
我是第一次擁有同事關係，在這之前只在空間裏聽找我代打的老闆們吐槽他們的傻逼同事，便一直以爲同事關係都是那樣的。
原來不是的。原來，還能是這樣的。
程澄把她那份禮物從禮物堆裏拿出來擺在最前面，我架不住她的攻勢，扒開禮物包裝，裏面裝着的是一個平安符。
“幹嘛？”我笑出聲，“你什麼時候這麼迷信啦？”
“哎，話不能這麼說！”她開始嚴肅地對我進行批評教育，“這可是雲霞寺的平安符，我聽說很靈的，所以特地給你求的！”
我不禁疑惑：“有那麼靈嗎？”
“網上都大好評呢！你不許嘲笑我”
“不嘲笑。”我誠懇地擡眸看她：“謝謝你。”
做了一上午工作還沒喝水，我拿起水杯，拉着程澄一起前往茶水間。大家給了我那麼多小禮物，按道理我也應該還些禮纔對。但顯然這些禮物都不是很貴重的東西，一個個單獨還禮好像不太對。
程澄把杯子放在飲水機前，“這簡單，中午我陪你去買點水果，下午開完會的時候分給大家不就好了？”
有道理。
回到座位上把桌面收拾好，剛把還沒整理的案卷拿出來準備整理，桌上的電話響了，是非訟組主任韓廷東打來的，說樓下有人來諮詢。
忒彌斯沒有專門負責諮詢的律師，一般由非訟組的律師兼任。他們會在瞭解情況後給出諮詢建議，如果對方確定要走法律途徑，訴訟案件就會給訴訟組的主任趙梓佳律師打電話，非訴案件就會給非訴組的主任韓廷東打電話，之後再進行任務分配。
偶爾，他們忙不過來的時候就會打電話上樓，讓忙得過來的人下樓接待。
我有些猶豫。
畢竟我踏進律所的第一步就以律師助理自居，根本沒想過我還得負責諮詢。
“羅律師，我知道你大病初癒，麻煩你不太應該，但實在是太忙了……或者你看看周圍有沒有其他律師任務已經完成的，麻煩他下來？”
問什麼問，三個月前我成爲了左然的搭檔他們都知道，剛病好迴歸左然肯定不會給我太多工作，而且我能接電話就表明我沒在忙——我早就暴露了。難怪律師羅莎給韓廷東起外號叫“老狐狸”，還真是，光靠一個電話就把我拿捏住了。
只不過，見韓廷東都這麼說了，我也確實閒着，不做事幹喫飯好像也不太好，深吸一口氣，“我今天有空。”
“客氣了，我馬上來。”
“103，客戶已經進去了，你直接過去就行。”
進門看見的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士，姓秦，經營着一間不大的士多店。
“我老公在遊戲裏勾了兩個狐狸精，還天天管我拿錢給她們買東西！”
她這一嗓門吼完以後，就開始大哭。我手足無措地坐到她身邊，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安慰這個可憐的女人。
她自顧地哭訴起來。
說是諮詢，其實用到我的地方並不太多，更多的是聽客戶哭訴她的丈夫多麼無情冷漠。我知道時間就是金錢，給客戶做諮詢的時候這樣陪着，滿耳牢騷與怨，半天聽不到重點其實並不是什麼好事。但對於人來說，她需要的，也許不是我的建議，而是這麼個能陪着她哭一會兒的陌生人。
過濾掉客戶的牢騷話、只想聽事件重點這件事，律師羅莎做不做得到，我腦海裏沒記憶；但我本人，是做不到的。
也許是我年少的時候，曾經多麼渴望有人能聽我哭一哭，而不是爲了不讓親愛的哥哥傷心，日日故作堅強吧。
看了看自己顫抖的手，還是決定把它放在她的背上輕拍她。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這樣的動作，也許……有用吧。
她哭得淒厲，我的心中愈發難過。有家人的人從不珍惜家人，可“家人”這個詞，是多少沒有家人的人想要說出口，卻無法訴說的啊。
聽她哭訴着，心中也慢慢有了想法。
我給的建議很多，很長，很仔細，仔細到不像是第一次接觸這樣的客戶，仔細到在送走秦女士之後連我自己都感到震驚。手機震了震，我才發現已經是十二點，給我發信息的程澄已經下樓來等我。
不想讓她等我，我快步朝她靠近。見我出來了，挽着我的手拉着我向律所外走去。挑好水果，喫罷午飯，下午是週一例行會議。左然去法院立案，翟星遞給我一本本子要我幫左然做會議記錄。會議持續了兩個小時，結束的時候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把本子放回左然的辦公室，程澄拉着我把中午買來的水果分發給所有人。
“翟星姐，”我敲了敲翟星的辦公室大門，在裏面傳來應答聲後才推開門，“我買了些西梅，這是你的份兒。”
翟星正在辦公桌前忙活，看見我拿了一盒西梅進來，眼裏滿是笑意：“怎麼買水果啦？”
“呃，今天是復工第一天，收到了同事們的關心，就想着買點水果給大家。”我把西梅放在她桌面上，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翟星姐，嚐嚐，很好喫的。”
她拿起一顆嚐了嚐，“好甜，真不錯。對了，剛剛左然傳信息回來，說是靈犀腕錶那件案子法院受理了，開庭時間定在兩個月後，恐怕你得幫幫他做庭前準備咯。”
應該的。
等等，靈犀腕錶案……對啊，靈犀腕錶案！我今天負責的就是靈犀腕錶案的資料整理啊！
這件案子在遊戲設定裏不是在律師羅莎成爲左然搭檔之前就已經庭審結束了的嗎！怎麼會放在這個時間？
“翟星姐，你知道高勝寒嗎？”
“知道啊，演《super律師》的那個演員嘛，程澄不是特別喜歡他嗎？”翟星的臉上赫然寫着“你在逗我”四個大字。
我幡然醒悟：完蛋了！時間線對不上！
這個案子我記得，遊戲劇情裏說這是在律師羅莎成爲他搭檔之前他就接了的。那時候靈犀腕錶的代言人高勝寒還沒有拍攝《super律師》，我還記得劇情裏律師羅莎和左然一起去參加靈犀腕錶的商務酒會，高勝寒正因爲下一部劇要演律師而找到左然的庭審錄像，律師羅莎就瘋狂跟他一起吹左然來着。
可在這裏，我已經是他的搭檔了，他還在辦這件案子……時間線不對！
渾身冷汗直流！
如果說劇情的時間線對不上的話，那我已知的劇情，是不是，也會和我將要面對的事情，對不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