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過頭向他笑笑,“左律師,謝謝你送我回來,我沒有難過,只是確實有點沒睡夠。我馬上回去睡覺,晚安左律師。”
可回到家,我又睡不着。閉着眼在牀上,滾了一宿,天快亮了才勉強眯了一個小時。
早上七點整,我坐起身,換好衣服坐在餐桌邊。
這個家也好,律所也好,總會讓我想起自己的身份。再這麼下去,我遲早要因爲沒睡夠把身體給搞壞。
我想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忽然想起來,上一次左然去福利院的時候我正忙着案子,沒有時間跟着去,據他說福傳芳還特地問爲什麼我沒有在。
於是上車的時候,我特地向左然申請:“左律師,今天下午我想去一下福利院,可以嗎?”
他滿是擔憂看了我一眼,沒有問爲什麼就同意了:“好,我送你去。”
他說的是他送我去,而不是他也一起去。我不想他爲我擔心,乾脆點頭同意。
我想去見見福傳芳。
對於福傳芳,我總是比對別的小朋友要偏心一些,大概是因爲她跟我實在太像了吧。
從第一次見她之後,我大概每週都會跟着左然來一次,也會特地給福傳芳帶點什麼。小丫頭畢竟年紀小,之前一身的刺兒也不過是保護自己的本能,如今雖然依舊不愛搭理人,但至少願意和護工們稍微說上幾句話。
不過在我面前,她就跟個小大人似的。正如此時,她發現左然沒在,坐在我身邊,老成地拍拍我的背,“跟那個冷臉大叔分手啦?”
我從包裏摸了個棒棒糖,撕開包裝紙塞她嘴裏:“他是我上司,又不是男朋友。”
“你不是喜歡他?”她眨了眨眼,“你別騙我!大人不可以騙小孩。”
哭笑不得,“小孩子不可以管大人的事!”
“真的分啦?”
“都沒談哪來的分啊?”我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笑了笑,“他只是我上司而已,他不喜歡我,我……嗐,大人的事少管,知道嗎?好了,這件事就此打住,以後你不要再問了,我也不會再回答。”
她抱了抱我。
“院長說,幸福要自己爭取。”
我點了點頭,“我聽院長說了。和李叔叔趙阿姨相處過了嗎?他們對你好嗎?不用害怕,如果覺得他們不是真心對你好的,你跟我說,我會幫你。”
福傳芳搖了搖頭,“我……我不知道。他們帶我去遊樂園玩了,可是我覺得,帶出去玩也不代表什麼。我是殺人犯的女兒,他們現在對我再好,以後也一定會討厭我。”
“不許這麼想。”我蹲在她的面前,“你就是你,跟別人沒有關係。福傳芳,讓自己幸福起來吧。那對夫婦你不用擔心,左律師在辦手續之前都會對領養人進行覈查,他不會讓你不幸福的。我也不會,我向你保證,如果他們存了壞心眼,我不會讓他們帶走你。”
她抿了抿脣,不再說話。
我摸了摸她的頭,牽着她的手回到樓棟裏。
本來打算回去好好休息的,最後還是坐在書桌前學到睡着,醒來的時候是凌晨三點,房間的燈還亮着,書頁上還有凌亂的筆記,大概是打瞌睡的時候記的。一邊慶幸自己拿的是鉛筆,一邊把書頁清理乾淨,洗了澡躺在牀上,又意外的睡不着。
明天還要上班,不能再這麼下去。
可越是逼着自己睡,就越是睡不着,最後幾乎又是睜着眼到天亮。
今天左然也依舊會來接我。
早上八點整,左然的電話如期而至。依舊是“還有十分鐘到你家”,依舊是開門發現有他帶的好喫的早飯,彷彿一切和之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畢竟心態發生了變化的只有我,他不過是按着自己的步調在做事。
“羅莎,舞會……你準備去嗎?”
他怎麼知道……哦,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未名大學優秀畢業生新年舞會,左然每一年都會去,跟那些能參加舞會的大佬都熟得很。我跟他在一間律所工作,就算他沒有刻意去了解,也總有知情人會跟他說。
所以我被特邀主辦人蘇倫邀請的事,他肯定清楚。
“我其實並不想接受。”我誠實地回答,“我只是一個新人,在法律行業沒有什麼重大建樹,也沒多少能拿出手的案子。參加這個,我受之有愧。但不參加……是不是會讓人覺得我太孤傲,或者被誤會爲我在瞧不起這個舞會?”
蘇倫這混蛋給我出了這麼個難題,還給我送玫瑰花,我快氣死了。
泡妞也不是這麼泡的啊!爲難我算是喜歡我的表現嗎?
“羅莎,接受邀請吧。”他的雙眸直視前方,並沒有分心看我,“我今年,恐怕得跳開場舞。我希望你能接受邀請,並與我一起跳開場舞。”
他希望的是我以正式受邀人的身份前往,而不是他的舞伴。
他希望聽見的,是“受邀嘉賓羅莎”,而不是“左然的舞伴羅莎”。
我撇開頭,眼睛痠痛痠痛的。我怕讓他看見我紅得不像樣的眼眶,從而讀出我對他的感動和愛慕。
和左然共舞——這是遊戲中的劇情,現在,我有權選擇是否中斷這段劇情。
“我……”拒絕吧,羅莎,拒絕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可終究,還是敵不過自己的心。
“好。”
這一定是最後一次,我發誓。
就這一次,讓我爲我的初戀,劃上句號。
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我爲手上的案子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前臺小妹抱着一大束花笑眯眯地朝我走來,嗓門大得連翟星和左然的獨立辦公室都能聽見:
“羅律師!又是那個蘇倫給你送花啦!三十朵玫瑰!他還說,三十朵玫瑰代表的是‘請接受我的愛’,我的天啊好浪漫!”
好死不死,左然拿着文件出來了。
一瞬間整個二樓的空氣都凝結了。
我一把拿過花,把前臺小妹往外推:“啊這個上班時間咱們不聊這些題外話!”
算是救了她,回頭一看,左然盯着那束花,站在原地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
救了前臺小妹,這花可算是當着左然的面給收下了。工作時間搞這個本來就不對,再加上左然還……還對“我”有意思,完犢子了!
蘇倫!我討厭你!
晚上下班,依舊是左然送我回家。那束玫瑰花最後被我分給了全律所的律師和助理人手一枝,除了左然。我當然不會拿這花到左然面前,畢竟目前在他眼裏,這就是“情敵”送的花。我還拿給他?我腦子有病才這麼做。
但唯獨他沒有,又讓我覺得不舒服。
出了律所,他要按下下行電梯鍵的時候,我伸手擋了。
“左律師,我想買點喫的,冰箱空蕩蕩的了。你……”
我想說“你在律所等我”,被他硬生生打斷了:“我陪你去。”
毋庸置疑的語氣,彷彿只要我拒絕了他就會有一大堆的理由等着我。
cbd有四座塔樓,除南塔外,其他塔樓中間由中庭連接。忒彌斯在南塔樓的一二層,比起北塔、東塔和西塔而言,這邊大部分是企業的辦公場所,又因爲被隔開,顯得要冷清一些。
我和左然從一樓離開律所,向超市所在的北塔前行。夜色濛濛,路燈和大樓燈點亮夜幕,我停了下來,仔細看着這個世界。
繁華,忙碌,充滿大都市的快節奏。
卻又有那麼一個人,讓我覺得他像是避風港,只要在他身邊,就能得到片刻的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