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出差,不是爲了避開我?
“他是自己開車去的,在鄰市出差的時候,他發現有一輛不屬於未名市和鄰市的車在跟着他。他把車牌號發給嚴隊進行確認,這才發現這輛車原來早在事件發酵後就已經開始試圖跟蹤他。只是一開始對方跟蹤得很隱蔽,他沒能及時發現。所以他回來以後,就把車停在cbd的停車場裏,周圍也有嚴隊的人在蹲點,如果有人對他的車子做手腳,就能一舉抓獲。”
我捏緊被角。也就是說,不知情的翟星讓不知情的我開了他的車,沒想到對方並沒有對車子做手腳,而是直接追着我跑。
“撞我的,是跟蹤左律師的人?”
翟星點頭。
難怪他會自責。
他在怪他自己沒有把這些事與翟星或者我說,讓我遭逢這一劫難。呵,還瞞他呢。也許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瞞住他的問題——車子是他的,行車記錄儀的雲盤賬號是他的,當時的行車記錄就算嚴隊不給他看,他也肯定自己登陸雲盤看過了。即便被刪除,他也能找到方法的。
被撞到對面車道,迎面而來的泥頭車,踩下油門衝撞到山壁上,以及爆炸。
我得承認,我是真的很幸運。正常情況下早就死了,哪還有我的什麼戲份。
“查到是誰了嗎?”
“你還問!”
“……”好好好我不問。
手指上的水汽早就散盡,那潮溼的觸感依稀殘留在指尖。光是想象到他在看見行車記錄之後的模樣,心臟就像是被生生地撕裂一般。這羣人爲什麼會以爲只要所有人都不說就能瞞住他?是在質疑他的智商嗎?他只是不想讓大家擔心,所以故意假裝自己被瞞住了而已。
他又把一切攬在身上,獨自承擔。左然大傻子!
我想起身,我想去他面前,我想告訴他我沒事我很安全,我想讓他不要再自責。
殘酷的是,我什麼也做不到。
我的出現,一定會讓他想起如同噩夢一般的那一晚。他應該是不想見我的。
被推去做了一大堆檢查,我疲勞不堪,連自己什麼時候睡着都毫無知覺。
年會當天,翟星和程澄都來了。她們作爲年會的負責人和策劃人,要提前到預定的酒店去做準備,於是在出發前來看看我。
程澄說着說着又哭得稀里嘩啦,我用沒有留置針頭的手輕拍她的背脊。
“程澄,”我故意調侃,“雖然我不能去,但抽獎環節,我還是要參加。我要拿大獎。還有,我要搶紅包,肯定比你多!”
程澄本就哭着的小臉頓時一垮,“啊?你還要跟我搶紅包啊!”
“那是自然,我在這沒事幹,搶紅包肯定比你快。好啦,快去吧!我在公司羣裏看你們文字直播。”
“我給你直播!到時候我打你視頻電話,嘿嘿!”
目送她們離開,我笑了起來。自從醒來以後,我的心態是從未有過的輕鬆愉快。每天喫飽睡睡飽喫,哪怕是按照醫生的要求活動身體,也於事無補,我甚至肉眼可見的胖了一小圈。
至於左然……
他依舊每天會來。也是湊巧,他來的時候,我正好都在睡覺,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只有那個熟悉的保溫壺在告訴我,他來了,他離開了。
可有些事,不是說我們都無視掉,它就能翻篇的。我對他做的那些過分的事,他對我的愧疚,這些事不把它解決了,我們之間,就只能維持着這樣尷尬的局面。這不是我想要的,哪怕最後我們只能做普通的搭檔和同事,我也不希望這些事會橫亙在我們之間。
我拿起手機,充上電,無視掉一大堆的問候短信和各個信息羣的99+信息,打開左然的聊天界面。上一次和他聊,已經是一個月前,十二月二十四日。
之後發生的事太多,也太痛苦。
“嘟——嘟——嘟——”
每響一聲,我的心就涼一分。
電話被自動轉入語音信箱。
我深吸一口氣。這是合理的,這是正常的。
可我……爲什麼還這麼難過?
有人來到病房門前。他似乎進不來,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纔有護士替他開門。我淚眼婆娑地擡頭,看見的是被一大堆果籃和禮物盒還有環保袋塞得連臉都看不見的男人,他蔚藍色的袖釦,他的駝色大衣,還有熟悉的腳步聲,無一不在提示主人是誰。
我沒有說話,他徑自把東西放下,擡頭對上我的眼時,他那深邃的藍眸裏泛起一絲驚訝:“你……”
他是不是以爲我在睡?是了,次次來我都在睡,他順勢思維了。
我擦掉眼淚,坐直身體,指了指那一大堆果籃禮物,“這什麼?”
“同事讓我帶給你的問候禮物。”
“……太破費了。”
“也是大家的一點心意。”
他說着坐了下來。
自從舞會過後,我們還是第一次這樣面對面地坐着。我深吸一口氣,向他低了頭。
“左律師,對不起。”
他像是應激一樣,放在腿上的手無意識地握成拳。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說了很多過分的話,對不起。我現在的所作所爲其實是在逼迫你面對我的道歉,而你需要時間思考,是我焦急了,我知道。但是……真的,很對不起。”
他把雙手放在我的肩上,輕輕地拍了拍。
“羅莎,不必道歉。你和我之間,永遠不需要說抱歉。”
“可是……”
“是否接受我……那是你的選擇,我尊重你的選擇。至於我……我確實需要時間整理自己的思緒,但不是因爲你……”他輕輕地握緊我的手,“是因爲我。羅莎,要說對不起的,是我。我……”
用他的話堵他的嘴:“左律師,你和我之間,永遠不需要說抱歉。”
就算我知道了這一切,我也不會任他置身於危險之間。
我喜歡他啊。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心,又或者是他聽見我拿他的話堵他之後的愕然,我心情意外的很好,看了看旁邊的輪椅,乾脆提議:“我想下樓曬曬太陽,左律師可以推我下去嗎?”
左然沒想到我都斷了肋骨和腿骨還這麼能折騰,一時想要教訓我。我連忙搬出醫生的聖經:“醫生說了要適當動一動,而且曬太陽有利於鈣質吸收!”
“……”
他認栽地把輪椅推了過來,扶着我慢慢坐上去。他推得很慢,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直到把我帶到醫院的花園裏,他才鬆了口氣似的,把輪子固定好,自己坐在旁邊的石凳上。
我決定,要跟他坦白。
“左律師,我在想一個故事,不知道結局應該怎麼寫,你能參謀參謀嗎?”
“好。”
“從前有個小女孩,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世了,她和她的哥哥相依爲命。後來,她的哥哥也去世了。在那之後,她很孤單,也從來不知道被人喜歡是什麼滋味。後來,她遇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工作起來認真嚴肅,以至於人人都以爲他是個無情冷漠的工作機器,但其實,他熱愛生活,溫柔細膩,對她特別好。她漸漸的,就喜歡了那個人。只是,這一切對於女孩來說,都是無法說出口的,因爲她的過去,是一個祕密,是無法說給任何人知道的祕密。”
我沒敢看他。
“左律師,後續的故事,你能幫我想想嗎?”
他半蹲在我面前,握着我的手,似乎想說什麼,我握捏了捏他的手,向他搖頭。
“撇開愧疚和自責,忘記一切附加的東西。你冷靜地想一想,好好想一想,這個故事的結局。我……會一直等你的答覆,不管是什麼結局,我都會接受。”
他認真地看着我,蔚藍的眸子裏是無線的澄明,直透他的心底,將愛意展露無遺。
“好,我會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