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人想摻和。
左然因緊握拳頭，手背的骨頭根根分明。怎麼看都很緊張。
講真，該緊張的不是我嗎？雖說這具身體和過去的記憶都在告訴我，我和對面的女士見了很多很多次，但我還是像是初次見面一樣，不由自主地繃緊身體，坐得端正，生怕讓對方挑出一絲毛病來。
是的，對面坐着的，不是別人，正是左然的母親、我畢業論文的指導教授，安華。
“媽……”
“左然你住嘴。”
她一反常態，沒有稱呼左然爲“小然”，頓時讓我渾身一激靈。我看不懂，原劇情裏安華應該是相當支持左然追我的，難道現在的劇情已經偏到連角色設定都出問題了？
“羅莎，你如實交代，從年前到現在發生的所有事，都說說。”
偷瞥左然的視線被安華的眼刀截斷，我不知道安華到底想聽什麼，她劃的範圍也挺奇怪的。年前？現在都五月了，怎麼開始追究半年前的事？難道說……她知道了我在舞會上對左然做的事，不高興了？
越想越合理，我的心臟跳得飛快。這件事，確實是我的錯，在父母眼裏，我是在踐踏左然的感情，她肯定不高興。
“安、安教授，這件事，確實是我的錯。”我深吸一口氣，勇敢承認：“但請您相信，當時我有許多言不由衷。我也向您承諾，從今以後，我會好好珍惜……”
“你在說什麼？”安華皺眉，“他難道還有什麼新的東西瞞着我們的？”越說越傷心，年過五旬的優雅太太眼眶漸漸溼了，“我就說怎麼今年不跟我一起去首都過年，還說案件很忙要加班，原來都在瞞着我們……那麼大的事，做父母的居然毫不知情，還是從他父親的同事嘴裏聽見的，而且還是事發半年後！羅莎，你是他搭檔，他應該瞞不過你。再言不由衷你也不要幫他，你跟我說他過年那幾天到底怎麼了？連車都……不會是在醫院過的年吧？還有，你身上怎麼回事？怎麼還拄着柺杖？難道是你倆都在醫院過的年？”
溫柔的關懷讓我一時間有些哽咽。
“沒什麼，安教授您放心，都過去了。”
“連你也騙我？”
“媽。”左然用他的手輕輕地包裹我放在桌上的手，話語夾雜着一絲不忍回首的顫抖：“您別問了，總之現在沒事了。”
“你倆都不說，我就去問翟星。”
一想到翟星姐那添油加醋的勁兒，我連忙阻止：“我說我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之前左然接的法律援助，受害者家屬認爲左然在爲虎作倀，所以跟蹤左然的車。剛好出事那天左然去了酒會喝了點酒，我開他的車去接他，路上被跟蹤的人碰了車，撞到山邊撞壞了。車子受損嚴重不過人沒什麼事，就只是骨折了看起來比較嚴重。這不，拄着拐嘛。”
她愣了愣，“沒騙我？”
我誠心正意地點頭：“沒騙您。只不過住了幾天院，左然過意不去，所以新年留下來陪我了。您放心吧，真不要緊。”
感受到左然顫抖的力道，我輕輕地擰轉手腕，將他彎曲朝內的手指包裹在我的掌心。這件事對左然來說是不小的痛苦，哪怕我沒有上帝視角，也能想象出連續搶救八個小時、連收四份病危通知書、簽字簽到握不住筆是個什麼情況。
安華將信將疑地掃視我們，我們不約而同地點頭。
她終於鬆了口氣，目光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揶揄道：“小然，好好照顧羅莎。”
左然的臉“騰”地紅了。
這次的圓桌會議是安華一時興起來參加的。雖然她並沒有作爲嘉賓出席，但與會的檢察官、律師和教授們都和她熟悉。請她入座嘉賓席後，紛紛問起之前左然索賠的那起官司，她這才知道左然什麼都沒跟她說。本來約好和大咖們一起喫午飯的，也臨時變更爲和我們一同就餐。
喫過午飯，安華順勢蹭左然的車回未名市。
我沒好意思一個人坐副駕駛室，陪着安華坐後排。
她倒是笑眯眯的，等左然開車後，示意我湊近她，低聲問：“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確實，這都看不出來就有鬼了。
“上、上週五。”
她一拍大腿，眼珠子飛快轉了轉，“他跟你告白的？”
算、算是吧？我點了點頭。
“小然人還是不錯的，就是木了點，你有什麼事直白地跟他說。”她輕輕拍我的手背：“剛剛以爲他在騙我，就沒多問。你這傷看起來不小，又是替他受的罪。之前聽說你父母不在身邊，有什麼需要都跟他說。他是你男朋友，不是外人，難受了就找他，別一個人強撐着。你是個堅強的女孩子，但人總有個軟弱的時候，沒誰規定必須咬着牙強撐才叫堅強，想找人依賴一下的時候，就去找他。明白嗎？哎，你怎麼掉眼淚了？不哭……”
我愕然地伸手摸了摸臉頰。是啊，我怎麼哭了啊？
大概是因爲，安華真的太溫柔了，溫柔得像媽媽。
我突然好想爸媽了。
也突然好想那邊世界的哥嫂了。
“安教授，我沒事。”我擦去眼淚，笑。“我就是覺着您很親切。”
安華的神情溫柔似水：“那就別跟我見外了，叫我伯母吧，小莎。”
我不由自主地深呼吸，輕輕地從脣中吐出她想聽的詞：“伯母。”
“哎！”安華喜笑顏開，轉頭向前頭開車的左然吩咐：“小然，回未名市之後你把我放在未大正大門就行，然後你和小莎一起去買點菜做飯吧，我要在你家住兩天，今晚一起喫頓便飯。小莎，你願意來的吧？”
？
一起喫頓便飯是什麼意思？和左然談戀愛第一週就見對方母親還一起喫飯？
這進展讓人驚悚。
“小莎同意了。還有，你爸在飛機上了，晚飯算他一份。”
？？？
我這是見家長了？
直到左然穩當當把車子停在他家附近的商場時，我才終於回過神，拉着左然的手就想往商場裏跑，絲毫忘記自己還有柺棍這麼個玩意兒。左然按着我的肩，輕鬆把我攔下，把柺棍遞給我，好整以暇地低頭對上我的視線：“怎麼了？這麼緊張。”
還好意思說！也不幫我攔着點！在一起才幾天啊居然要見家長！
“左然，我覺得，要不我今天還是先回家……”
“你答應我媽要一起喫飯了。”
“我不是，我沒有。”
“你是，你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