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再次睜開眼，就發現眼前的景象變了模樣。
顧傑發現，自己的眼睛像是具有了某種透視功能，視線居然穿透了巨人的體表，看到了裏面的情況。
出人意料的是，那黃金巨像般龐大偉岸的軀體中，並不是正常的血管肌肉。
而是大片浮動的黑色物質。
沒有五臟六腑、沒有骨骼筋膜......巨人的體內完全是中空的，不見任何生命該有的構造,他就像是一個空心的模具，外表聖潔而光明，裏面卻填滿了與外表截然相反的、粘稠漆黑的物質。
這種漆黑的物質在巨人體內緩緩律動，彷彿活物，不斷散發出一種詭異、怪誕的氣息，讓人僅僅只是注視，就生出一種躁亂不安的感覺。
而在這一片漆黑的物質中，居然有一個人。
一個與慧目和尚體型完全一致的人。
在五米高的巨人體內，這樣一個人看上去比玩具娃娃也大不了多少。
他蹲在巨人的丹田處，脊背佝僂，腦袋垂落，整個人縮成一團，手臂和腳掌踩在粘稠的黑色物質裏，彷彿被禁錮住一樣，一動不動。
這是......
顧傑瞳孔微縮。
突然，小人光禿禿的腦袋裂開了一條縫。
頭頂正中間的位置，一顆圓鼓鼓的眼珠露出皮膚，眨了一眨，猛地看向顧傑。
三目相對，視線交匯的一瞬間,原本一動不動的小人突然猛烈掙扎起來。
他不斷抽動四肢，腦袋和身軀瘋狂甩動,拼命想要脫離那些黑色的物質，狀若瘋魔。
但那些黑色物質似乎具有極強的粘黏性，無論他如何掙扎，依舊被死死固定在裏面，無法將身軀從中抽離。
漸漸地，小人似乎也發現自己的行爲徒勞無用。
他緩緩放棄了掙扎，身軀再次佝僂下去，靜止不動。
只有那腦袋上的眼珠，依舊死死盯着顧傑，一眨不眨，目光中充滿怨毒的惡意。
“顧幫主？”
黎顯忠略顯疑惑的聲音響起。
顧傑感覺自己被拍了一下。
視線短暫一晃，眼前的一切都如陽光下的雲霧般緩緩消散。
幻象消失不見，飛龍城高聳的門洞出現在顧傑眼中。
隔着數百米，他看到慧目和尚雙手合十遠遠朝自己笑了一下，笑容一片和藹。
“顧幫主？”
黎顯忠又拍了下顧傑的肩膀：“你怎麼了？”
“......沒事。”
顧傑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看來，你也被慧目和尚的真身震撼到了？”
黎顯忠打量着顧傑的表情，面露淡笑：“雖然我沒有看見他的天賦，但我聽嚴勝驊說過,那似乎是佛陀般龐大的巨人......真想看看啊，佛陀又是什麼樣子呢？”
他這話聽着是感慨，其實很明顯是暗示顧傑描述慧目的真身模樣，講他聽聽。
顧傑看了他一眼：“黎副使，爲什麼我總覺得的，你對慧目和尚非常感興趣？”
在顧傑的印象中，黎顯忠一直是個話不太多的嚴肅形象，哪怕是剿滅馮家的時候，黎顯忠也沒和他說幾句話。
可今天，黎顯忠的話卻格外的多。
黎顯忠聞言道：“慧目是飛龍城的定海神針，他的安危關係到飛龍城能否作爲城池存在。我身爲中軍指揮使，自然要時刻關注他的情況。”
顧傑沉吟片刻，道：“我的確看到了他的真身......”
顧傑向黎顯忠描述了下第一次幻象中的巨人和金鐘，但隱去了後面看到的情況。
黎顯忠聽罷，表情微松：“從你的形容來看，金鐘和慧目和尚的真身應該都處於正常狀態......看來，八年前那件事的影響已經完全結束了。”
顧傑微微皺眉：“什麼意思？”
“八年前，大日金鐘曾經響過一次。當時慧目的惡念受鐘聲影響，破體而出，佔據了他的身體，致使慧目性情大變，欲抱鍾撞山，毀掉金鐘。”
......原來那個頭頂上長眼睛的人，是慧目和尚的惡念？
難怪他和那些黑色物質，都給我一種非常強烈的惡意。
顧傑想着，又聽黎顯忠道。
“所幸那時候王道長出手相助，以祕法壓制惡念，幫助慧目恢復了正常。否則飛龍城怕是已經不存在了。”
顧傑聽得一愣。
“黎副使，你說的王道長，是王拓麼？”
“不錯，怎麼了？”
黎顯忠問道。
顧傑沉默片刻，道：“......我接觸王拓道長的時間不多，總感覺他似乎沒你說的這麼厲害。”
“那是你沒見過他全力出手。”
黎顯忠淡淡道：“王拓此人雖然孤傲跋扈，目中無人，但本事還是很大的。他具體有多強我不知道，不過肯定不會弱於慧目。要不然，城主也不會親封他一個‘異人魁首’的名頭。”
......你確定咱們說的是同一個人？
顧傑眉頭微皺。
他實在無法將黎顯忠口中無比強大的王拓，和死在他拳頭下的那堆爛肉聯繫起來。
或許，只是以訛傳訛？
顧傑想着，就聽黎顯忠突然道：“顧幫主，既然話說到這了，我想以前輩的身份告誡你一句話。”
顧傑見他表情鄭重，頓時收回思緒，坐直了身體：“黎副使請講。”
黎顯忠道：“你是個天才，短短一個月你就從一個小武師，成長到了足夠讓武宗側目得到地步。我從沒見過武道天賦比你更強的人。”
“我相信，以你的天賦，只要活着不死，很快就能爲飛龍城再添一名武宗。”
“所以，你一定要記住，爲了你自己的安全，千萬，不要去招惹異人。”
“更不要自持武力，去挑戰王拓這樣的異人魁首。”
“武功是有極限的。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我還是不得不告訴你......再強的武功，也不能讓你脫離凡人的身份。”
“哪怕你到了我這個境界，甚至比我還強......你，依舊戰勝不了那些強大的異人。這是自出生便決定的事情，無論你如何努力，都無法改變。”
黎顯忠的語氣漸漸變得蕭索，彷彿想起了什麼往事，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苦澀。
這是顧傑第一次見到他這幅樣子。
很顯然，黎顯忠必定是經歷過什麼讓他絕望的事情，纔會有這樣的感慨。
顧傑沒有爭辯，只是點點頭：“我知道了。多謝黎副使告誡。”
黎顯忠嘆息頷首，似乎不想再多說。
這時，車伕的聲音突然從簾外傳來。
“黎將軍，顧幫主，城主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