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門，隔壁又折騰了好久。過了一會兒，大概是孟曉去上班了，楚悅的房門又被敲響。
這次門外只有楚希。
楚希笑眯眯地捏着一把現金塞進自己的小錢包裏：“我讓媽媽別給了她非要給，現在誰還帶現金呀，不都是手機支付嗎。誒，姐姐，你卡里錢多嗎，要不這現金給你用好了？”
她說着要把錢抽出來，楚悅瞪她一眼：“不用，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裝模作樣。”
楚希一怔，露出委屈的神色：“姐姐，我裝什麼了，我不是擔心你錢不夠用，好心給你零花錢嗎？你怎麼這麼兇？”
楚悅看着她表演，只覺胸口一股惡氣衝上來，她沒有剋制，捂了下嘴。
楚希臉色一變：“姐姐，我就讓你這麼噁心嗎？我真的是你親妹妹嗎？”
楚悅沒理她。
楚希冷哼了聲，竟然又問她：“你今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楚悅實在不明白，楚希明明一點也不喜歡她，在這個家處處把她當敵人防範對付，怎麼還要邀她一起出門，不嫌惡心。直覺沒好事，楚悅想都不想：“我不出去。”
楚希也不是真心邀請人，對她這個回覆也並沒有覺得意外，扭頭就走。
“不去算了，可別說我沒請過你。”
聽得楚悅微微皺眉。
、
回想起楚希拙劣的表演，楚悅在房裏坐了好一會兒才把那股噁心的感覺壓下去，翻開試卷，卻有些寫不下去。
半年前，楚希第一次出現在這個家，所有人都爲找到丟失多年的親人歡欣雀躍。
楚悅去蛋糕店親手爲妹妹製作了歡迎妹妹回家的翻糖大蛋糕，上面還有楚悅自己捏的一家人的翻糖人偶。
楚希從車上下來的時候，被爸媽哥哥抱進懷裏，楚悅站在一邊，等大家激動的情緒過去一些，才上前，笑着也想和妹妹擁抱一下，楚希卻怯怯地望着她，拉着媽媽的手沒動，任由楚悅伸出去的手尷尬地伸着。哥哥楚淵哄了兩句，楚希也沒動，只是笑了一下，問了句“是姐姐嗎”，得到爸媽肯定的答覆後，沒有再和楚悅說過一句話。
那時候楚悅沒覺得哪裏不對，只當妹妹剛回家，還不適應。
那個翻糖大蛋糕楚希看了一眼就沒再管，第二天還和爸媽說做噩夢夢到了那個大蛋糕，上面的人偶活了，好像要吃了她。於是那個蛋糕被哥哥楚淵扔進了垃圾桶。
楚悅依然沒有覺得不對，還覺得是自己不好，人偶捏得不好看，嚇到妹妹了。被爸媽指責浪費錢，也沒有辯解是用自己的獎學金買的，是她迎接妹妹的心意，爲了做這個蛋糕，兩隻手都被翻糖燙得紅紅的，上了藥膏快一週才消下去。
不知道哪天開始，喫飯的時候，父母總是隻顧着楚希，做的所有菜都是楚希愛喫的。楚悅喫海鮮過敏，家裏卻出現過全海鮮宴，因爲妹妹沒喫過，妹妹愛喫。
楚希成績進不了實驗班一班，父母讓楚悅一個學生去和校長談條件，因爲她成績好，年年都是年級第一，學校指着她考出好成績，她帶妹妹進學校是應該的。
楚希月考考了班級倒數，父母讓楚悅給楚希上課。楚希每次聽講都不專心，楚悅講了一遍又一遍她也沒聽懂，語氣嚴厲了些讓她專心一點，當天晚上，楚悅就被母親斥責，是不是仗着自己成績好驕傲了，爲什麼不耐心教妹妹還要兇妹妹，是不是嫌妹妹笨。
這樣的事林林總總，已經不知道發生過多少回。一開始，也許楚悅對妹妹是真心地歡迎照顧的，也知道自己比妹妹幸運能夠從小生活在親生父母的身邊，就也心疼愛護妹妹，可父母偏心的次數多了，對她苛責得多了，她也是會難受的，畢竟妹妹當年走丟，又不是她的錯，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妹妹滿意，讓父母滿意。
楚悅定定神，想繼續寫試卷，卻發現筆掉在了地上，撿起來筆尖已經摔壞了，打開抽屜，前不久備下的一整盒筆芯竟然已經用到只剩最後一根。楚悅換好筆芯，嘆口氣，決定還是出去買盒筆芯，順便逛逛，透透氣再回來。
孟曉沒出去，坐在客廳打毛衣，看到楚悅下來就擡了擡眼皮，問了句：“去哪？你也要出去玩？”
楚悅儘量心平氣和：“去買筆芯。”
只是買筆，孟曉倒沒什麼好說的，想起什麼，總算還有點良心，問了句：“要錢嗎？”
“不用，我自己有。”
孟曉眉梢挑起，想問什麼，楚悅卻已經大步出門了。
、
“荀嘉哥，生日快樂，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你看看，喜歡嗎？”
等荀嘉吹了蠟燭，楚希乖巧地遞上生日禮物。
有朋友起鬨，荀嘉笑了笑，接過來打開看了眼。是一條圍巾和一張自制的生日賀卡。有眼尖的看出來，笑道：“哇，夠用心啊，這圍巾一看就是自己織的吧，我前女友也給我送了條類似的，比我前女友織的好，手挺巧。”
楚希笑道：“我是看天冷了，所以纔想到送圍巾的，荀嘉哥喜歡嗎？”
荀嘉沒有直接回答，看了眼生日賀卡上楚希雖然用心但依然顯得有些拙劣的人物畫，笑了笑，只說了兩個字：“謝謝。”
楚希眼裏有一閃而逝的不快，嘴角笑容的弧度卻半點沒變。
一直熱鬧到快喫午飯，楚希去洗手間，一出來，卻見荀嘉站在盆栽附近，長身玉立，不愧校草之名。當初楚希知道楚悅和荀嘉關係好，可是好好巴結過一陣楚悅，才能接近荀嘉的。她面帶喜色迎上去。
“荀嘉哥，你在等我嗎？”
荀嘉“嗯”了聲，微頓後問她：“你和楚悅說了嗎？”
“說什麼？”楚希一下沒反應過來，不過還沒等荀嘉說明白，楚希就瞭然道，“哦，你是說，請姐姐來參加你的生日宴嗎，她拒絕了，她說她今天不出門……”
楚希還沒說完，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孟曉打來的，她忙接了。孟曉在電話裏問她中午回不回去喫飯，家裏來了新鮮的大龍蝦。
楚希有些不耐，明明出門前她就說過中午不回家喫飯的，但一瞥到荀嘉還在身邊，就軟了語氣，撒嬌道：“我不回去了，朋友的生日還沒過完呢。對了，媽媽，姐姐在家嗎？”
孟曉：“哪裏在家，早出去了，說是買筆芯，也不知道什麼筆芯買到這時候，這丫頭什麼時候也愛撒謊貪玩了……”
掛了電話，楚希嘖了聲，狀似自言自語：“姐姐明明說今天不出門的呀。”
看了眼荀嘉，楚希又露出說漏嘴的心虛，慌忙道：“可能姐姐臨時有事吧，荀嘉哥，你不會怪姐姐的吧？”
荀嘉深吸口氣，轉身回包廂：“沒事，一會兒去喫飯吧。”
楚希沒有錯過他面上一閃而過的失落，跟在他身後，望着他背影，有些不甘地咬了咬脣，想拿紙，錢包卻被帶得掉到了地上。楚希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
、
出來之後，楚悅就有點不太想回家，買了筆芯也在外面磨蹭了好一會兒，中午隨便吃了點東西，又去看了場電影，拖到快晚飯纔不得不回去。出租車在小區門口停下，楚悅纔下來，就看到荀嘉上了一輛出租車。
荀嘉是楚希這個學期認識的朋友。剛進班級的時候，楚希說擔心自己交不到朋友，楚悅便去哪兒都帶着她，他們就是那時候認識熟悉起來的。荀嘉是流雲的校草，成績在學校也是拔尖的，除了考不過楚悅。但認識荀嘉之後，楚希就不再和楚悅一起走了，荀嘉也莫名和楚悅的交流少了許多。
想必楚希今天出去，就是和荀嘉他們玩去了。楚悅沒有太在意，轉身想走，卻見那出租車緩緩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車窗降下，荀嘉俊逸的面孔露出來，沒什麼笑臉，甚至微蹙着眉頭問：“你今天去哪了？”
楚悅：“出去隨便逛了逛。”
“逛到這時候纔回嗎？”
楚悅一聽他嚴厲的語氣也很不爽，心說你又不是我爸，你管我去哪，管我逛到幾時。楚悅也沒個好臉色：“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回去了。”
荀嘉卻用一種莫名的眼神望着她：“楚悅，雖然你成績很好，但做人並不代表只要學習好就夠了，我願意相信這次你不是故意的。”
他說完就升上了車窗。
楚悅一頭霧水地站在原地，簡直恨不得衝上去把車攔下來，把人揪下來，讓他把話說清楚，什麼叫做人不是隻要學習好就夠了，還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教育誰呢？她冰雪聰明冰清玉潔秀外慧中德才兼備，還是流雲第一，是你個萬年老二有資格批評的嗎？
一定是楚希又在荀嘉面前說她壞話了，她算是已經看透楚希了。
楚悅一肚子火衝回了家，一進家門，正好楚希就在客廳，但孟曉和楚疆也在客廳正襟危坐，被穿堂風一吹，楚悅又冷靜了些，問楚希：“你今天和荀嘉說我什麼了？”
這時候她還以爲楚希只是年幼養父母沒教好沾了些愛背後說人壞話的惡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