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奢求[男強女弱] >第24章 志同道合妙緣結
    “哦?”卓似萍正聽到興頭上,不知不覺間已經從牀上坐起來面對着安楚寧,她這會兒也顧不得平日裏的淑女形象,隨意披散着一頭長髮,認真地聆聽。

    “苔絲的悲劇,我個人認爲起決定性作用的是她內在的、自我的原因,也可以說是不可避免的人性所導致的。

    “她的求生欲和對家庭的責任感使從未出過家門的她舔着臉投靠親戚家。在被亞雷姦污後,她不能徹底擺脫傳統道德對自身的羈絆,這體現了她性格中軟弱的一面。她在受到世俗輿論、傳統道德戕害的同時,可悲的是她同樣用這一道德標準來靜觀自己。苔絲是暴力的受害者,是無辜的,她明白這一點,但是在受到鄉里人非議的同時,她也認爲自己是‘有罪’的。她‘根據陳腐無聊的習俗,佈置了不同情自己的形體和聲音’,用‘一堆使自己無故害怕的道德精靈’來恐嚇自己。即使在大自然中間,‘老是把自己看作一個罪惡的化身,侵犯了清白的領地’。這種靜觀的結果,必然造成她內在的自我折磨和譴責。苔絲按照傳統的貞操觀來衡量自己的清白與否,她比別人更不能忘記自己的‘恥辱’。幾年過去了,隨着歲月的流失,村子裏的人幾乎不大記得她的遭遇了,‘但是她看得很明白,她在那兒就老得難受。’她遠離親人、故鄉來到無人知道的塔布籬,爲的就是忘掉自己的過去。安吉爾的愛使她感到幸福,可是在體驗到幸福的同時,感受到更多的是內心的痛苦與折磨,是恐懼、不安、悔恨和羞恥。這一切都表明苔絲無法忘記過去,更無法卸掉背在自己身上沉重的精神十字架。她似乎天生靈魂有罪,註定永遠受折磨,永遠遭痛苦,心靈永遠不得平靜。這種‘靈魂有罪’,使她負疚、自責,使她即使被安吉爾無情拋棄,也認爲是自己的罪過,默默忍受命運的擺佈。因此,她在遭到世俗輿論、傳統道德迫害的同時,又受制於它的道德準則,毫不留情地責難自己,成爲傳統的維護者。

    “苔絲受到亞雷的玷污後,內心的自尊使她不願屈居亞雷身邊做他的情婦,成爲他享樂的工具。毅然決然離開亞雷,回到父母身邊的她卻又飽受世俗的輿論和傳統道德的折磨。而她對未來的憧憬,使她第二次離開故鄉從而認識了安吉爾。沒有抵抗住安吉爾攻勢沉淪在愛情裏的苔絲最後落得被丈夫遺棄的下場。當亞雷又來百般來糾纏、威脅逼迫苔絲的時候,自尊使苔絲寧可繼續留在棱窟槐富農葛露卑的農場裏忍受殘酷的剝削和壓榨,承受超負荷的重體力勞動,也不願意屈服於亞雷。然而爲了一家人的活命,苔絲終究接受了亞雷的幫助,做了他的情婦,失去了精神的純潔。從此,徹底斷送了她終生的幸福。

    “如果苔絲對家庭的責任感弱一點,不爲全家人的生計餬口外出打工求助;如果她能看開輿論,不因爲別人的過錯而懲罰自己;如果她在被姦污後不再對生活還抱有美好的希望;如果她曾經理智地對待與安吉爾的感情;如果她不爲了求生而放棄尊嚴和信心;如果她不因爲追求她所認定的‘愛情’而犯下殺人的罪行——

    “只要有其中一條‘如果’實現,苔絲的悲劇便不會發生,她不會活在無法解脫的折磨裏,她不會絕望到用死來追求最後一刻愛情的絢爛,至少,不會落得個上絞架的結局。

    “然而沒有‘如果’,一切都不可能重來。不論是對謀求生存的物質慾望,還是對美好事物的精神追求,抑或是對外在環境的屈從,都是人性中不可避免的。所以,苔絲的悲劇是註定的。”

    卓似萍聽罷,回味片刻道:“所以,你認爲不論外界環境多麼惡劣,內因纔是對人物命運或者事件發展起決定性作用的關鍵。”

    安楚寧點頭:“沒錯。”

    卓似萍笑了:“有意思。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分析苔絲的悲劇成因,大多數的人觀點都是集中於批判當時社會的資本主義制度。”

    安楚寧聳聳肩:“很高深。但是我不喜歡把文學作品和政治過多的聯繫起來,總感覺那樣就變了味。”

    卓似萍眉眼彎彎,興味盎然地接着道:“你都看過些什麼名著呢?最喜歡或者說印象最深的是哪一本?”

    “《飄》。”安楚寧毫不猶豫地說。

    “斯佳麗?”卓似萍顯然看過,回想道,“那可真是個有個性的女人——太有個性了。爲了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可以不擇手段,甚至出賣愛情,甚至不惜與整個亞特蘭大的上流社會爲敵。”

    “你很不認同她?”安楚寧問。

    “不。”卓似萍道,“沒錯,她很物質,很功利,但是卻讓人討厭不起來。”

    “這部作品的背景是美國當時歷時十年的南北戰爭,在戰爭嚴酷的背景下,取與舍是誰都會遇到的難題。在社會轉型時期,人的觀念需要從傳統的觀念轉變爲新型的、與社會相適應的觀念,不能在第一時間內轉變觀念的人就失去了領導時代的主動權。斯佳麗就是一個在第一時間內轉變觀念,接受了新的社會和社會制度、新的價值觀念、新的生活方式,並且成爲了一個小資本家的女人,在這一點上,她是非常了不起的。而且,在剛剛建立了資本主義制度時,貪婪、殘忍、自私對於一個資本家來說是生存和發展的關鍵,成了強者必備的條件。

    “斯佳麗的生活重心從來不是與瑞特的愛情,她一生與太多太多作鬥爭,從少不更事的小女孩成長到成熟的資本家,愛情只是生活的調味劑,甚至爲了活命,她可以出賣愛情。她是一個慾望女神,爲了物質的滿足犧牲了精神的富足。而愛情只是精神方面的一塊,人生在世,還有親情、友情。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妹妹、失去了愛女、失去了玫蘭妮,也失去了瑞特,而她得到了什麼?滿手的金錢和空虛的靈魂。

    “斯佳麗的悲劇就在於,她其實是追求精神上的富有的,親情、友情、愛情,但她淪爲了時代的犧牲品,爲了生存她只能不擇手段,直至最後失去了一切美好。她一心一意自以爲愛着阿希禮,可以爲了答應阿希禮的一句承諾犧牲自己;她在玫蘭妮死後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深愛着她,她是這世上唯一真正愛她、一直義無反顧站在她這邊的女朋友;她也是在發現自己真正愛的人是瑞特後,急忙趕回家誠心認錯,請求原諒和重新開始。可這一切,她發現得太晚了。一場完美的錯過後,一切隨風而逝,她已經沒法把曾經扔下船的東西一一打撈上來,即使打撈上來,也已經奇形怪狀,不知爲何物了。”

    安楚寧笑讚道:“好見地,似萍你很有才。太多人津津樂道於斯佳麗與瑞特的曠世愛情,你卻站在一個更高的平臺以一個更廣的視角來評價斯佳麗這個人物。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最後斯佳麗失去了一切,但我並不認爲這是一部悲劇。”

    “畢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斯佳麗從未喪失對生活的勇氣,對於她想要追求的東西總是勢在必得。無論現實擺在她面前多少艱難險阻,她從不退縮,而是勇往無前。這樣的人,只可被毀滅,卻無法被打敗,她堅忍不拔、不屈不饒的樂觀精神使她的靈魂永遠鮮活而多彩。”

    卓似萍垂頭思索一陣,心悅誠服地道:“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

    靜默半刻,卓似萍忽然想到什麼,又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從前,男人看重貞潔,也就是女人的第一次;現在,貞潔被棄之如蔽履,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安楚寧不以爲意:“社會在發展,每個時代的主旋律都不同,人的觀念一直在發生變化。就像上個世紀人們瘋狂地追求錢財,如今,我們以性爲尊。”

    她嘲諷地道:“飽暖思□□,人類還真是不斷在進步。”

    卓似萍噗哧一笑:“聽起來你似乎有點憤世嫉俗。”

    安楚寧攤手:“接下來你是不是就該說我偏激了?”

    卓似萍抿脣一笑,正欲開口,房間電話鈴響起,打斷了她們的對話。

    安楚寧順手接起電話:“你好,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