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想之中的疼痛並沒有來臨,“噗”的一聲,安楚寧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後背撞在餘佑安因急速跑動而上下起伏不定的胸膛上,腰身被他張開的兩臂牢牢箍住,一陣年輕男人身上特有的馨香撲鼻而來。
餘佑安單膝着地,半跪在地上,將身前的人護在懷裏,焦急地問:“楚寧,你沒事吧?”
她的頭腦被撞得一陣眩暈,鼻尖充斥着他身上好聞的體味,耳邊是他急促的心跳聲,全身被他密密實實地摟在胸前。她仰頭,對上他關切的雙眼,只覺腦袋更加暈暈乎乎了。
腳上的劇痛蔓延至全身,她忍不住皺眉,一隻手下意識地緊緊扣住他橫在她腰間的一條手臂,五指幾乎嵌入他的肉裏。
感覺到她手上不同尋常的力道,又見她秀眉深鎖,神色十分痛苦,他不敢動,就這麼半跪着抱着她,任由手臂被她狠狠掐着,有點着慌道:“怎麼了楚寧?你哪裏傷到了?”
她仰着脖頸,貝齒死死咬住下脣,額頭開始沁出一粒粒細小的汗珠。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這一刻她更需要他的這個懷抱,但正是這股劇痛讓她強壓下對他的依賴,硬生生從齒縫間憋出斷斷續續的單字:“強盜——抓——”
他一愣,擡頭往前望去,手下卻並未鬆開她的身子。
她喫力地側頭,遠處那個男人在跌了個狗喫屎後,早已手腳並用、齜牙咧嘴地爬了起來,繼續拼命往外衝,此刻快要消失在她的視野中。她急了,手上的動作改掐爲推,強忍着傷痛奮力推拒道:“快去——抓——強盜,快去啊!”
他低頭,深深看她一眼,答:“好。”
語落,他小心地將她輕放在地上,起身拔腿追去。
眼巴巴地瞅着他放開她向前跑去,她雙膝曲起,無力地坐在地上。
一個深紅色的手掌印刺眼地殘留在左腳踝關節處白皙的肌膚上,腳踝處熱乎乎的,逐漸紅腫起來。
她慢慢挪到牆邊,一手撐着牆壁,一手護着左腿傷處,嘗試着慢慢站起來。只是左腳才一着地,一陣鑽心的疼痛瞬間襲來,痛得她直接摔在地上,眼淚涌上眼眶,在裏頭直打轉。
無奈,她只得抱着雙膝背靠在冰冷的牆面坐在地上。
旁邊的一羣圍觀羣衆沒有一人上前相助或者詢問,皆指指點點搖頭嘆息:“一個女人逞什麼能,活該。”
她咬脣,垂眼盯着腳踝,想着自己該怎麼辦,餘佑安也不知道抓到強盜沒有。
“楚寧——對不起,麻煩讓一讓——”
聞聲,她猛地擡起頭,就見餘佑安費力地擠開人羣急步走到她身邊蹲下身。
“佑安,抓到沒?”
他點頭:“安管把他扭到辦公室了,一會派出所的人就過來把人帶走。”
她籲口氣,這纔可憐巴巴地哀哀道:“佑安,我不知道是不是扭傷,說不定是骨折了,腳痛得厲害,站都站不起來,根本沒法動。”
他視線落到她的傷處,皺眉道:“我送你去醫院。”
二話不說,他一臂攬過她的肩膀,一臂摟過她的腰身,將她小心地打橫抱起,向外走去。
身子一輕,她已在他懷中。她枕靠在他的胸膛上,耳邊是他有力的心跳,鼻端重新聞到他身上馥郁的體香,眼前是他近在咫尺的下巴。
如此肌膚相貼,被他抱着走出人羣,她的臉燒得火辣辣的,一顆心撲通撲通,彷彿下一刻就會跳出喉嚨口。不自覺地,她伸出兩臂勾住他的脖子,轉頭,把通紅一片的臉埋進他的胸膛。
走出門店,他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最近的醫院。
“楚寧,你忍着點,馬上就到醫院了啊。”車裏,他坐在她身邊,拿出隨身的手帕,輕輕拂去她額頭上的冷汗。
其實最初傷到的那一刻的痛楚過去後,現在腫起來後反而沒有剛開始那麼痛,像麻痹了一樣。
到醫院後,他照例抱着她一路排隊,掛號、拍片,樓上樓下地跑,沒個消停。她看着不忍心,想叫他放她下來,被他以她的腳不能沾地使力爲由拒絕了。
最後好不容易片子出來了,他又抱着她趕到就診室。
醫生仔細觀察完片子,得出骨頭錯位、軟組織挫傷的結論。
案臺上,安楚寧一臉緊張地盯着醫生擺弄她的左腳,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正骨,不用想,一定很痛。
餘佑安站在她身邊,扶住她的肩膀,低聲爲她打氣:“忍一忍,就痛那麼一下,一會就過去了。”
眼見着醫生的兩手握住了她的腳踝,她嚇得側身一把抓住餘佑安的一條手臂,眼睛卻是緊緊地黏在醫生的手上。
醫生見過的情況多,根本沒把這種受傷放在眼裏,駕輕就熟地摸準地方後手腕利落地一個動作,只聽咯擦一聲,他便若無其事地起身洗手去了。
安楚寧只覺眼前一黑,想也沒想,對着餘佑安的手臂張嘴就是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痛,難以言喻的痛,襲上四肢百骸,讓她無暇顧忌,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臂,牙齒深深陷進他的肉裏。
周圍待診的病人及陪同家屬發出一片驚愕的抽氣聲,繼而小聲議論起來。
“這女人怎麼這樣啊,竟然咬男人手臂,懂不懂規矩啊?”
“看着長得挺漂亮,原來是個沒教養的。不要臉。”
“就是。真是人不可貌相,嘖嘖。”
安楚寧痛得眼淚直流,後背一片冷汗,卻是緊咬牙關,硬生生強忍着不曾溢出一聲痛呼。
餘佑安任她咬着,另一隻手撫過她的肩背輕拍,柔聲安慰:“好了,沒事了。”
片刻,揪心的痛楚過去,她始鬆口,無力地倚在他的臂彎裏喘氣。
他攬過她的腰,輕輕扶她站起身下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走出醫院,華燈初上,已是傍晚。餘佑安堅持要送她回家,安楚寧拗不過他,最後還是讓他一路送到了家門口。
既然到了家門口,今天一天他爲她勞心勞力,又出時間又出金錢的,她便不好意思地厚着臉皮請他上去坐坐。他倒也不推辭,徑直扶她上樓。
她的小窩很寒酸清冷,母親在外打工還未回來,她面上羞窘,偷偷覷他一眼,他卻是完全不甚在意。
將她扶到沙發上坐下,他拿出醫院裏醫生配的藥膏,對她道:“把鞋脫了,我給你抹藥。”
她愣住,當今社會哪有男人屈尊給女人抹藥的?
面上一紅,她輕咳一聲:“今天麻煩你一天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他皺眉搖頭:“你客氣什麼。”
見他抿脣,好像有點生氣的樣子,她不敢再拒絕,乖乖地脫下鞋把腿擱在面前的茶几上。
他隨手拉張小凳子在她跟前坐下,擠出藥膏倒在手上爲她塗抹在腫脹的腳踝處。
他下手很輕,很柔,像對待一件易碎的工藝品;他神情專注,專心致志,認真地像在解決一道世紀難題。他五指按壓在她的腳踝處,溫柔的觸感如同一個調皮純真的精靈無聲地撩撥着她的心絃。
她呆呆地望着他溫潤俊逸的臉龐,忽然覺得,腳上的傷經他一碰,好像一點都不疼了。
一時間,一室寂靜,沒有人說話,只餘兩人的呼吸聲,在一方靜謐的空氣中,起起伏伏。
安楚寧定定地瞧着心無旁騖爲她揉捏腳踝的餘佑安,舌頭無意識地舔舔發乾的嘴脣,輕聲卻無比清晰、無比堅定地道:“佑安,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