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的第二天,高二三班整個班級都是低氣壓,上課安靜下課也安靜,老師都覺得奇怪,這羣孩子是怎麼了?
可再怎樣也不是他們的人生,經過時間的沉澱,大家心裏已經對這個事情沒那麼在意了,每個人該怎樣怎樣。
這期間明晨還收到過一封信,溫卉送來的,多的話一句也沒說,甚至還有點不自然的樣子。
白紙黑字,那天失態後的中傷,不近人情的舉動,事後所含的歉意,統統被幾行字給概括了。
明晨不傻,這字體娟秀中帶着一點誇張,一看就是溫卉寫的,代替許韞玉道歉。
而對於明晨,許韞玉本人卻是一點兒解釋道歉的表示都沒有。
明晨撐着臉,手裏摩挲着紙張,不知道在想什麼。正是課間,幾個月的相處班裏的人都已經互相混熟了,吵吵鬧鬧的,幾個人連追帶跑,偶爾不小心碰到她的桌角,還不忘跟她道個歉,邊躲避後面人的追趕邊說:“抱歉啊明晨!”
不知怎的,她鼻子開始發酸。擡手將窗戶打開,冷風直直的吹在她的臉上。
不知不覺,都冬至了。
窗外的樹都禿乾淨了,僅僅還有幾片倔強的葉子掛在上面。
許韞玉,你什麼時候給我道歉呢?
再一次風吹,她覺得刺骨,擡手想關上窗,卻看到那幾片倔強的葉子,還是在冷風中,抵抗不住的落下了。
那張被送來的道歉信上,有幾個字墨水還沒有乾透,發着亮。幾個字倒是隨了她的長相,漂亮的像是有攻擊性。
那是明晨寫的回信,更像是寫給自己的,較勁一般
:親自來,我才原諒你。
“來來來,餃子好了!”齊寄吆喝着,從樓下端着幾盤餃子上來。
樓上幾個人橫七豎八的分散着。溫卉正在把花瓶裏乾枯的花兒換掉,唐維揚盤坐在沙發與桌子中間的縫裏,認真的盯着電腦;林上星倚在沙發靠背,手裏拿着ipad,正設計着新一張的文身圖;苑神艾剛結束模特培訓就趕過來,此時慵懶的窩在沙發一角,刷着微博,看看今天有沒有無腦噴子在她微博裏找存在感;許韞玉則是窩在另一個沙發上,身上蓋着一毛毯,本來睡得正香,卻被齊寄那一嗓子給喊醒了,惱火得很。
“天天就是搗鼓喫的,娘不娘你?”許韞玉懟他,剛睡醒聲音還啞啞的,睡眼惺忪的。
他掀開毯子趿着鞋,到唐維揚身邊,摸起桌子上的煙盒,抽出一根,熟練的點上。
“你他媽別喫,凍掉你耳朵!”
(北方習俗:冬至喫餃子,然後還流傳這樣一句話:冬至不喫餃子,耳朵就會凍掉。)
沒等許韞玉回他,溫卉接上:“阿玉那份給我。”
許韞玉立馬來勁,瞥她一眼:“還喫雙份呢,自己多胖了不知道?上次扶你都差點兒把我帶倒。”
許韞玉說的是前幾天他們一羣人走街上找地方喫飯的時候,那會兒溫卉擡着頭左看右看,不知道喫什麼,完全沒注意腳下有個瓶子,就踩上了。許韞玉走她旁邊,扶了她一下才沒讓她摔倒,事後許韞玉就笑她:“你真他媽胖。”一直到火鍋店,許韞玉的嘴也沒停下。
“不扶還不知道,溫卉那一下子差點把我給帶倒了。”
“你瞅瞅神艾,要不說人家怎麼能當模特呢。”他們喫火鍋,苑神艾碗裏全是涮過的青菜,一點兒料也不沾。
“少喫點吧,溫卉。”然後把溫卉剛夾到碗裏的肉夾到自己碗裏,嘴不停的喫,不停的懟。
之後溫卉氣的三天沒理他。
此時他又開始嘴賤,溫卉把剛從花瓶裏拿出來的枯花摔在地上:“許韞玉!”
“哎哎哎,耳朵聾了,聾了。”
“你也向着他是吧!”
“我向着誰也肯定不能向着他啊,來來來先喫餃子!”
齊寄把一盤盤餃子都放在餐桌上,順手打開燈,整個屋子因只有個小窗而照的一點微弱的自然光線使得房間昏暗無比,這一開燈,倒是明亮了不少,佈局也清晰起來。
這個房子是唐維揚買的,但寫的是許韞玉的名字。
許韞玉很少回周莉娜在的那個地方,他一般都回這兒。
這個小區算個別墅區,坐落在雲頂邊緣,周圍靜謐,綠化極好。
但又不是富豪和那些有權勢的聚集地,這片兒的開發商很有意思,樓盤沒有對外直售,傳聞有些有錢人看中了這裏的環境,拿出比房子貴十倍的價格賣,那老總都不。
所以這裏也就才住了十幾戶人家。
這閣樓許韞玉從沒刻意的收拾過,每次這幾個人來都會嫌棄這閣樓什麼都沒有,便會稍帶點兒,日子一長,這閣樓裏的東西比整個家都要全乎了。
他們幾個也喜歡窩在這裏待着。
苑神艾先走到餐桌旁,坐到餃子盛的最少的那個位置做好,慢悠悠的喫。
其他人一個接一個的落座,許韞玉唐維揚最慢。
“上次發給你的東西看了嗎?”唐維揚問
“看完了。”
“我又查到點兒新的,”唐維揚這會兒停住,看了他一眼,見許韞玉沒什麼激烈的反應才繼續說,“關於你媽的。”
果然,許韞玉眼色一沉:“發給我。”
“等我整理好,”然後拍拍許韞玉的肩膀,“走,喫飯去。”
辛向榮唸了一天的不喫餃子凍耳朵,可冬至這天大家都想着喫餃子,平時賣餃子的窗口門可羅雀,今天是根本排不上。
中午就因爲沒排上餓了肚子,晚上她們又來餐廳看,比中午人還多。
好樣的。
冬至喫餃子,團圓。辛向榮家庭幸福,對這種日子特別看重,見又排不到,眼裏已經含了些淚水。明晨倒是沒有這麼大的執念,在她那個家裏,從來沒有溫情這一說。
冬至這天,她們家還是跟以往一樣過,奶奶也會包一些餃子,但明晨更喜歡喫餃子之後的那熱乎乎的剛做好的棗泥酥。
而那剩下的餃子,要不就是明文哲喝完酒回來,把家裏弄的一團糟,餃子基本都犧牲在了地上;要不就是明文哲沒喝完酒,在外面野着不回,那盤餃子犧牲在了冰冷的空氣中,餿掉。
見晚自習時間快到了,辛向榮還是沒有買到,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滴,明晨不知道怎麼安慰,只能緊緊握着她的手,給她冷冰的手傳遞點兒熱氣。
辛向榮喪氣的垂着頭,少見的一言不發,跟在明晨旁邊,木偶般的,走在去教室的路上。
回到教室辛向榮還是悶懨懨的,明晨不會安慰人,就坐到她身邊陪着,一言不發。
安靜的教室傳來“咚咚”的敲門聲:“高一三班明晨,傳達室有人找。”
她來的一路上都在想,能是誰找她呢?她的交友圈小的不能再小,從小到大,還真就只有辛向榮一個稱得上是朋友的朋友。
越走越近,一個模糊的、佝僂的身影出現在視線內,明晨驚訝:“奶奶!”
她加快腳步,直接跑起來,不一會兒就到了校門口:“你怎麼來了啊!”
“想姑娘咯!”雲彩頤笑的眼睛都沒了,看着眼前這個亭亭玉立的孩子,欣慰的泛淚光。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孩子,漂亮又大方。“在家裏冬至都沒認真過過,今年自己在外面過冬至,可是要好好的喫頓餃子!”
“哎呀我還有十幾天就放假了啊!這麼遠你怎麼跑來了呢!”明晨有些心疼,八里臺是老城區,來這一趟坐公交加轉地鐵要將近兩個小時。
雲彩頤把從懷中掏出一個保溫盒,兩層餃子還熱氣騰騰的,最下面一層還有被布包着的幾塊棗泥酥。
打開遞給了明晨:“姑娘喫,奶奶看你喫兩個奶奶就回去咯!”
瞬間的,她兩行淚劃過臉頰,她好像能懂辛向榮的那種感覺了。她的世界,從小到大就只有奶奶。
思念,真的是無聲的痛。
雲彩頤的身上有幾處隱隱作痛,笑容越來越支撐不住。額頭滲出了幾滴冷汗,被風一吹,寒意傳遍全身。
明晨在她面前乖巧的喫着餃子,傳達室的保安看到這一幅畫面,沒忍住的拿出手機拍了一張。
“好啦,奶奶先回去了,你在學校好好學習,奶奶在家等着你放假回家。”
“好!”明晨用手背擦擦嘴角,蓋上保溫盒的蓋子:“你快回去快回去,天黑了,注意安全啊!”
已經是純冬季,晝短夜長,德遠周圍鬧市繁華一片,各種燈光將烏黑的天空映的光亮。
雲彩頤忍着,看着明晨往裏走的背影,越來越遠。
我的好孩子,以後可一定要好好成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