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許韞玉。
斑駁破舊的路燈,光線已經不怎麼好了,暗暗的風光毫無保留的打在許韞玉的碎髮、肌膚上,像鍍了一層金。
明晨沒有刻意收斂腳步的聲音,即將走到他面前時,許韞玉轉頭看過來。
他眸如黑夜,揹着光,眼中沒有一絲絲光亮。
“還挺快。”他開口。
“莉娜~”一位衣着月白色旗袍的婦女從旋轉梯往下快步走着,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你可算來啦。”
周莉娜的胳膊被那人親密的挽過去,眼神投向旁邊:“阿玉真是越來越帥了。”
”姑姑也是越來越漂亮了。”
被喚姑姑的正是尤寧海的姐姐,叫尤心儀。
即便已經四十多歲的年紀,身型卻沒有敗給年齡,依舊窈窕,臉蛋也是保養的臉上沒有一點兒皺紋。
許韞玉表情溫和,滿眼笑意的看向面前這個拉着周莉娜說話的這位他所謂的姑姑。雖然談吐讓人覺得親近,可事實卻絕對不是這樣。
在尤家的百年企業:衆山集團中,尤心儀一介女流,手握的權利比他那個爹尤寧海只多不少。
不容小覷。
會宴大廳也是尤家旗下的五星級酒店:富麗佳華。
因爲是團圓宴,即便是尤家親戚衆多,在偌大的廳內還是顯得有些空曠。
周莉娜被拉過去說話了,留他一個在旁邊,不過正中許韞玉的下懷,清淨。
他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冷眼看着一堆一堆的“親戚”聊着不同的話題,自己好不快活。
因爲他是十幾歲才被帶來,尤家的小輩都跟他不熟,倒是有種被孤立的感覺。
而不遠處——
“尤婧你別推我了!”
“你眼睛都快長在人家身上了,我這是幫你!”
“胡說八道!”
在許韞玉不遠處的十一點鐘方向,兩個身穿黑白紗裙的俏麗少女互相推搡着。
不知過了多久,誰喊了一句:“尤婧尤婕,快來了!”
“哎!”
黑紗裙的女生聲音響亮歡快的應着,先行邁着歡快的小步子跑向餐廳,邊跑邊回頭,經過許韞玉身邊的時候喊:“尤婕你快點兒!”
穿白紗裙的女生慢吞吞的向餐廳的方向走着,經過許韞玉時步子明顯變慢,甚至停下。
兩隻手緊張的抓着裙子兩側,嘴脣有些顫抖,大概是緊張。
許韞玉本來低着頭,突然映入眼簾一雙白鞋停住,他擡頭看,微微皺眉。
不知道是姓尤的哪個崽子,不認識。
鼓起十二分的勇氣,尤婕艱難地開口:“家宴開始了,一起過去吧!”
因爲緊張而抓着衣服的手越攥越緊,都要把裙子最外層的一層薄紗扯下來了。
“好啊。”尤婕聽到他說。
他笑的無害又溫和,儼然一副溫暖兄長的樣子。
裝得久了,也就信手拈來。
黑夜漫漫無際,藉着路燈,明晨纔看清,好像下了點兒小雪絨。
“你怎麼來這邊?”明晨輕聲問。
上次他送她的時候還需要導航,定是對這邊不熟悉,眼下他來到這邊,還專門給她發了消息,難免心中會多想。
“就是想看看你。”
明晨心臟一縮,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兩個人的關係此時此刻耶不知道怎麼形容。
一開始是單向的暗戀,後來機緣巧合下結識,可能是雙方的人際關係中最不熟的朋友了,卻因着情竇初開的情愫把他視作內心的寶藏;卻因着無法言說的疾病將她裏裏外外傷害了個徹底。
而幾天前莫名其妙的一句“你喜歡我嗎”讓明晨摸不着頭腦,當下的“就想來看看你”更是讓明晨覺得晦澀難懂,思緒被狠狠打亂。
空氣中多多少少摻雜着一些酒味兒,他喝酒了。
大概是酒後的胡言亂語吧,她想。
習慣性的把臉往圍巾裏埋了埋,沒說話。
又是倉促的結束,明晨心裏泛上一絲自己都不易察覺到的委屈。
總是說一些不明不白的話,又總是匆匆結束話題,不是讓她回去就是送她回去,對她呼來喚去。
逆反心理突然來襲,猛的往回一拉,被許韞玉拉着的胳膊掙脫開來。
沒想到一向乖順的她會做出這麼個舉動,許韞玉愣了一瞬,看向她。
“嘭——”
眼神定格在她身上的那一瞬間,空中煙花綻放,絢麗多彩。
五彩的光照映在少女光潔無瑕的臉上。
許韞玉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放柔了語氣,小聲問她怎麼了。明晨也不說,倔強的美目含着薄薄的一層水霧,帶着怒氣,瞪他。
不知道什麼戳中了許韞玉的點,心臟的某一處突然陷了一下。
很莫名的情緒,但他有一點可以確認,還是有些不忍心了。
他最開始來到這是想幹什麼呢?
他自己都差點忘了。
想直接把她佔爲己有,他知道這並不難,因爲明晨喜歡他。
挑個合適的時間,讓周莉娜見見她這個乖女兒。
然後他好好欣賞一番周莉娜失控的表情,嘖嘖,想到就好玩。
但他沒想這麼快。
或許是餐桌上的明嘲暗諷讓他噁心,或許是尤婕的“貼心”關注讓他心煩,亦或是……姍姍來遲的叔叔幾年沒回,卻在今年出現,帶着他那體弱多病的老婆出現在大家面前,在得知她名字時那一瞬間的失態。
促使着他惡劣的本性叫囂着,無處發揮。
——阿玉,要叫嬸嬸。
——書予,身體好些了嗎?
——書予嬸嬸,還記得阿婧嗎?
——唐姐,喝點雞湯,補身子的。
……
唐姐……書予……唐書予……
唐書予!
許韞玉收起渾身懶散……目光殺到唐書予的方向。
許是眼神太過直白,唐書予察覺到,遠遠的,柔弱的的樣子,對着他輕輕點了點頭。
他面上平靜,可身上的肌肉緊繃着,誰都不知道他那時的心跳有多快。
是她嗎?
“妹妹這性格可真是顯,一看就是小家碧玉型的。”尤心儀接着話。
“跟我弟那風風火火的性格可真是完全相反的,”尤心儀喝一口茶,放下,“也難怪名字裏有個淑了,真就個妥妥的淑女。”
原來是唐淑予。
許韞玉收回目光,腦海中卻想起一張已經模糊不清的臉,和跟她捆綁一生的一張病歷。
周莉娜在旁邊言笑晏晏,他在心中冷笑。
假。
血液卻止不住的沸騰,總想摧毀點什麼。
宴散,許韞玉隨着尤寧海和周莉娜回了屬於他們的那個家,他一個人縮在房間,抑鬱的感覺圍繞在他全身,哆哆嗦嗦的吃了藥,緩了緩,又吹了兩個小時的冷風。
抑鬱的感覺過去,想起周莉娜在餐桌上如魚得水的死樣子,他嗤的一聲,不假思索地拿起手機,出了門。
來到北津大道,想把對周莉娜的恨狠狠的報復在明晨的身上,想毫不留情的掐住她的脖子聽她驚恐求饒,想把她流淚的樣子帶到周莉娜面前看,想報復她們母女二人。
所以他說只是想看看她,想讓她誤會,想“順其自然”。
可那個高挑身形走到他面前時,柔聲細語時,忍淚不落對他第一次使脾氣時。
他自以爲是的以爲自己的心是硬的。
她把臉埋進圍巾的一剎那,他只覺得她毛茸茸的,巨他媽像只小貓。
他只覺得,這破天,萬一冷到她呢。
他來幹嘛的,全忘了。
所以他說送她回家,他心裏跟自己鬧彆扭。
不是因爲自己心軟,是天太冷了,所以打算天氣好了再報復她。
想先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