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又都笑了，說：“這儀式感被班長拿捏得妥妥的！”
氛圍和樂。施然笑着，悄悄垂下眼瞼，眼角餘波打量身邊人。柏明辰身子坐得筆直，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
施然握了握手指，回憶那份真實的觸覺。應該是長年訓練的結果，他手上有繭子，很硬。
立秋已過，但徽城的天氣還是很熱，他竟然穿着黑色長褲，闆闆正正。
他以前最怕熱，老愛脫衣服，被他奶奶拿着擀麪杖在大街上追着打。非要到了大冬天下着雪了，他纔會聽奶奶的話把自己裹嚴實了。
“今天第一杯酒呢，倒給我們敬愛的人民子弟兵。”李青鑫話落，衆人齊刷刷地看向柏明辰，這樣一來，施然轉臉去看他，倒也不顯得突兀了。
“今年夏季南方澇災嚴重，我們柏明辰同學勇赴災區，夜以繼日地救災搶險，表現突出，還榮獲個人三等功。鼓掌！”
同學們激動叫好，致以最熱烈的掌聲，柏明辰沒想到李青鑫會來這麼一出，怪不好意思，示意他不要說了。
李青鑫還沒說盡興，開始投入式地描述，“我當時就在重災區新吳，我們辦公樓下面都被淹了，水汪汪的，有一兩米深，小汽車就跟小孩的玩具車一樣浮在水上。當時第一批救援部隊纔來，隔壁樓有孕婦動了胎氣，必須得去醫院急救。沒有皮艇，有兩個官兵就把人放到擔架上，扛在肩上，在深水裏摸索着，將孕婦往醫院裏送。”
“雨那麼大，水那麼深，看着都揪心。但那兩個人是真的厲害，一步一步，不慌不忙。我當時在樓上，看到走在前面的那個官兵，就跟我同事說，那個人好像我同學。他們就笑我，說你哪有那麼牛逼厲害的同學！後來，我又見到了明辰，知道那個牛逼的人真的是他，可給他厲害壞了，我也成了人民英雄的同學了，從此領導同事誰都得高看我一眼。”
大家又是笑李青鑫的驕傲憨傻模樣，又是敬佩柏明辰堅韌無私的品格，他在榮光裏。施然沒有笑，她知道立功不易，他一定是經歷了一番兇險，沒準兒還受傷了。
對他，她私心過甚，她不要他做英雄，只要他做柏明辰。平安，快樂，就足夠了。
可是他吃了很多苦，比她以爲的更多。
這讓她怎麼能不怨恨命運對他不公。
“然後，班長你就帶着人去我們部隊送東西，整整送了五十箱。”柏明辰語氣輕鬆帶笑。
“我們領導說，既然是你同學，那就以公司的名義給咱們的子弟兵送點喫的過去吧。我就帶着幾個人把我們公司的小倉庫打開，運了過去。反正是老闆的，我也不心疼。”
“真的，明辰，你很厲害。所以，第一杯酒，給你倒。”
李青鑫過來倒酒，柏明辰忙起身道謝，歉和有禮，“班長，你這說得可誇張了些！”
李青鑫說：“實話實說嘛！”
“明辰，你就是特別優秀特別好的人，無論你到哪裏，都會很好。”柳文娟說。
“既然第一杯倒給明辰了，那就從這裏開始吧，第二杯，給咱們的同學裏最有出息的施然同學。施然，咱們同學裏可只有你魚躍龍門了，苟富貴，勿相忘啊！”
施然回過神來，要起身，被李青鑫按下了，“都不許客氣！”
“高考成績出來後，你們一高就公佈高分榜了，施然還是前幾呢，考了六百多分，快七百分了，咱們一羣人加起來都沒有她考的多。”
“施然，你畢業在哪裏工作，還是在讀研？那時候咱們只有□□，都不怎麼聯繫了。”
在衆人羨慕稱讚的氛圍裏，施然溫柔笑着，說：“我在徽城工作。”
柏明辰看向她，疑問不解。其他人也都驚訝，徽城不過是一個二三線小城市，發展落後，今年年初才通了地鐵。他們這些混混水平的人都看不上，沒想到施然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生，有着閃亮履歷的人竟然會選擇回到這裏工作。
“施然，你是考公，進入政府單位了嗎？”
在李青鑫等人看來，如果不是徽城最體面最有前途的工作，也留不住施然啊。
施然微笑着，搖了搖頭，好像不願意多說。
畢竟只是同學，不好過多揣測和細問。李青鑫說：“好啊！那一定是很不錯的工作。”
施然挪動了一下酒杯，“謝謝班長。”不經意撞上柏明辰的目光，她刻意加深了笑意，想告訴他，她過得很好。
柏明辰別過臉去，不想看她強作歡樂的模樣。
他最瞭解她，怎麼可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她今天見了這麼多同學，心裏是開心的，但她其實心事沉重，笑不出來。
她的笑要麼是客氣，要麼是爲了配合氛圍而笑。
她不開心的事情一定很多，不只是因爲又見了他。
大家喝酒、喫飯，玩些遊戲。謝菲菲提出玩真心話大冒險，挪開幾盤菜，讓空酒瓶轉圈，停下來時，瓶口對轉着誰，大家就可以問他一個問題。
“我先來！”
謝菲菲興奮地撥動酒瓶，酒瓶在衆人的注視裏轉了幾圈後，慢慢停了下來。施然心中一驚，好在瓶子又倔強地轉動了會兒，越過柏明辰，對準了張遠。
施然意識到自己內心的忐忑，她怕同學問及她的事情，尤其是柏明辰就在旁邊。
她不想他知道，她的人生被困在這小小的徽城裏了。
“張遠，你結婚了嗎？”
張遠有點兒懵，說：“沒有啊！”
“等會兒記得加下微信。”大家鬨笑，各種打趣起來。謝菲菲並沒有不好意思，“怎麼了？男未婚女未嫁，怎麼不能發展發展了！”
張遠直撓頭，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接招。
“施然，該你轉了！”謝菲菲拿胳膊捅了捅施然，催促她轉，好轉移大家的火力。
施然微微起身，撥動瓶口。瓶子慢悠悠地轉了起來，她花的力氣小，瓶子只轉了兩圈，穩穩地對準了柏明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