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手挽着手,肆意活潑地笑,張揚快活地談論一日見聞。我不欲多瞧,特意撿了小路避開,卻在側身剎那瞥到有青的身影。
或許是第一次加入到同齡女生的行列,有青紅撲撲的臉上掛着笑,依舊是沉默寡言的樣子,但又多了幾分鮮活。我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識趣沒有打擾,靜靜目送她的遠去。
那日夜裏睡覺,我裹緊棉被,手腳仍舊凍得冰涼。空氣裏似乎瀰漫着久未通風的腐氣,我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翻身下牀,赤腳走向有青的牀鋪。
藉着朦朧的天光,我分辨出她像小刺蝟一樣環抱住膝蓋,蜷縮成一團。這是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睡覺姿勢,很多個晚上,她都是這般在我身側入眠。
這讓我想起兩個小時前,在澡堂找到有青的時候,她赤/裸着身體蹲在地上的模樣。一綹溼透的頭髮粘在有青臉上,她的眼睛沒有神采,臉色蒼白,嘴脣卻發紫。凍得久了,她甚至都不怎麼發抖,只牢牢環抱住自己的膝蓋,神情陰沉死寂……
如果我在望見她的時候伸手拉住她。
如果我能提早十分鐘發現蹊蹺之處。
多可惜,世上從沒有“如果”這一說。
那日晚上九點鐘有青仍未歸來,我起了疑心,惴惴不安地出門尋她。初時我還安慰自己,說不準她是遇見了什麼事情耽擱了……卻在澡堂入口瞥見一堆散落在地的衣褲……
我預感可能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這是我第一次直面同齡人毫不掩飾的惡意。
上一秒對你言笑晏晏,下一秒就會扇你耳光。
手拉着手帶你去浴室,卻又丟掉你所有衣服。
刻意粉飾後的太平假面終於還是破碎了——
多壞啊,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壞的人呢。
那羣婊/子!
我沒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嗓音壓得極低。有青哆嗦着嘴脣,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說,死寂的眼神一瞬間轉移到我臉上。見到我來,她只是微微擡眼看了我一下,依舊蜷縮在地上。
寒意自心頭升騰,我顫抖着手,猶豫着遞去衣物,她不接,緊接着機械地任我擺佈,由我爲她一件件穿上衣服……
我掀起被褥,將自己擠進有青的小牀,別過頭凝視着她。
我知道她並未安睡。因她緊閉雙眼,卻有淚水從眼眶滑落,沾溼睫毛。
有青,你後悔麼?妄想融入那個小圈子,你後悔麼?
在同一天,我們以爲得到救贖,其實是又一個深淵。
沒有期望纔不會受傷,這份代價不算沉重,我多麼希望我們都學聰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