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打火機冒出金黃色的火光點燃了香燭。姚明軒小劉他們幾個靜靜站在一旁觀禮。很快,紙錢變成了青灰色,打着旋兒飛向四處。
雖然已經倡導文明祭祀很多年了,但鄉下的一些地方還是採用傳統的祭祀方式。所有的紙錢燃燒殆盡,劉寶柱取出雜草堆中埋着的一個小鐵鏟子,將灰燼用土埋掉、這才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
“在你們幾位面前做這種事這還是頭一遭呢,我們村長說了,以後上墳就放鮮花放點兒、喫的什麼的:燒紙錢這種事,再也不能做了,好像會污染環境還是什麼東西我也聽不明白。只想讓我堂叔熱鬧,一沒想到,哎呀!”劉寶柱的眼中浮起一片淚水。
姚明軒關心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你確定在我們來之前你沒有祭拜過嗎?”
“這種事我怎麼可能騙你啊,而且現在我家算是黃泥巴掉在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了,村裏人都對我們議論紛紛,說這人沒準兒就是我們家裏人害死的。躲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撒謊騙人呢?我家世代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從不和官家打交道,您就信我一次吧。”7K妏斆
看到姚明軒懷疑的表情,劉寶柱繼續解釋說。“我們這個村子雖然很大,但是卻沒有經營這些祭祀用品的。想要買這種東西,要跑到鄰村去。家裏出了這種事,把我爸媽都嚇得夠嗆、他倆前兩天身體一直不太舒服,今天一大早我才騰出功夫來去買的。不信你們問村裏人,這幾天我一直在家,鄰居都可以作證。”劉寶柱有些急切的解釋。
“好啦好啦,我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覺得有些奇怪,爲什麼會有人跑到這兒燒紙錢呢?”
“肯定是覺得心裏不舒坦,所以,過來給先人燒點紙求個心安唄,說實在的雖然我也很迷信,但我對這事兒。”說着劉寶柱搖了搖頭。“這些東西都是做給活人看的,至於死人真的能不能收到錢?那就另當別論了。”
“你認識蘇曉樂嗎?”
“曉樂呀,算是認識吧。他不是劉大叔家的孩子嗎?”
“你覺得蘇曉樂和劉鼕鼕關係怎麼樣?”
劉寶柱聽到這個問題猛地一皺眉。“不怎麼好。雖然劉大叔願意出錢讓曉樂學本事,但他的脾氣暴躁很難相處。經常打曉樂,想盡各種辦法折磨人,比如深秋的時候,讓曉樂只穿背心短褲站在院子裏,往他的頭上倒冷水,然後用小木棍敲他的手指頭。如果敢喊疼,喊一聲就加10分鐘。曉樂在街上被人欺負慣了,好不容易有個媽可以護着它。可是沒想到,他媽那麼快就走了。劉大叔在外面裝着和他父慈子孝,實際上心裏有怨氣全都撒到她一個人身上。”
沒想到、劉寶柱和村長對同一個問題的看法完全不同。
“曉樂在村裏找不到同齡人,一起玩,剛好我又是個老光棍,所以他對我比較親近。這些話他當然不敢和村長說了,因爲他覺得村長和劉大叔是一夥的。”
“蘇曉樂逃走之後,你又見過他嗎?他她聯絡過嗎?”
“沒有。之前我倆已經商量好了,如果他成功逃脫的話,那他就不要再回來,也不要再和這裏的人發生聯繫。否則,劉大叔肯定又會大鬧一場,指不定會出什麼事兒呢。”
“劉鼕鼕之前帶過來的那個女孩子,你有印象嗎?”
“韓娟呀,她是大叔花了幾萬塊錢,從別人手裏買過來的小媳婦。”
“販賣人口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爲什麼你當時沒有對他進行舉報呢?”
“我不是說了嗎?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舉報會有人聽我的嗎?官官相護,沆瀣一氣這種事我見得太多了。我去市裏舉報沒人搭理我,我在村裏舉報,恐怕這消息還沒傳到上頭呢,就被劉大叔知道了,他打斷我的腿是青的。而且韓娟自己也說,她是受不了家裏的窩囊氣,所以偷跑出來的。只是沒想到遇到的第一個男人對她不好,騙了她的人和錢,又轉手將她賣給了劉大叔。雖然她不喜歡劉大叔,可是在大叔家還有個曉樂陪着她。一家三口彆彆扭扭生活在一起,倒是比風餐露宿,整天受欺負,要好多了。”
“韓娟怕劉鼕鼕對他不滿意,轉手再將她賣掉,那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所以,你就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小女孩兒身陷魔窟。”
“警官您這話說的就有點難聽了吧?劉鼕鼕供他喫喝,還幫她找了學美容美髮手藝的學校。如果韓娟和曉樂不跑的話,他們倆過幾個月都要去學校上學了。這對他們這種人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嗎?買賣人口是犯法的。做這種事情的人也該死。可是我真的幫不上他們什麼忙呀。”
劉寶柱着急的時候說話磕磕絆絆,秦雪覺得自己心裏悶着一口氣,在她看來,是非曲直就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不應該像劉寶柱這樣將不公看在眼裏,卻沉默不語。
上車以後,秦雪依然氣的呼哧呼哧的喘粗氣。小劉遞給他一瓶水,“姐,你也沒有必要生氣。世間的參差本就如此,你生活在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中,自小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有完全的自由選擇自己的愛好職業,婚戀對象。可是對於韓娟蘇曉樂這樣出身不幸的孩子來說,他們的人生從一開始就註定和尋常孩子,不一樣。我們見多了,太多正常平凡的人生,所以纔會對他人的不幸感到詫異。而實際上,在此刻,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我們看不見的地方發生着類似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