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你這丫頭，又跑到哪兒去玩了？一個小姑娘走夜路都不安全呀，抓緊時間回家去吧。”坐在修車攤邊昏昏欲睡的老人突然猛的擡起頭對小姑娘喊到，婷婷似乎被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差點被路邊的雪堆絆倒。老人這纔看清，女孩兒懷裏抱着幾瓶清潔劑。“你家要搞大掃除啊？”
“對……是的。”婷婷含糊不清的答到。“這不是過年了嗎？我想把屋子打掃一下。”
“你這小丫頭是怪能幹的。”老頭擰亮手電筒，爲婷婷照亮回家的路。“你爸媽還沒回來呀？工作再忙，過年的時候也該回來陪孩子待兩天，賺錢也不差這一時半刻。”老爺子慈祥的笑道。
婷婷用腳踢着路旁的雪，“我爸媽他們在飯店工作，過年的時候，有不少人在外面喫年夜飯。客人不走，他們就得跟着。要是請假回來過年的話，要扣工資呢。我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過日子了。沒準，明天我就去我爸媽他們那兒和他一起過年。”婷婷的語氣突然變得輕快。
老頭渾濁的眼睛中突然起了一層水霧。他看着女孩被寒風吹得發紅的臉，心疼的說，“趕緊回家去吧。大冷天的，別把你凍壞了對了，越是最近怎麼沒看見你妹妹？”
小女孩兒的腳步猛的一頓，過了好一會兒，才含糊不清的回答說，“我爸媽把她送到親戚家住一陣子，不知什麼時候才接回來呢。等t她回來，我帶她來找你玩。”小姑娘加快腳步跑進了小巷子，直到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老人才放心的重新坐回小馬紮上。
他記得，婷婷一家人是在五年前搬到這裏來的。作爲平方區的老住戶，老人不知見過多少戶從這裏搬出去的人家，像穆婷婷他們一家老小主動搬回平房區的簡直如鳳毛菱角。那時，婷婷還是個稚嫩懵懂的小女孩兒，轉眼間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老人記得婷婷有個雙胞胎妹妹月月，倆人長得十分相似，連臉上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樣。雖然，倆人穿着一樣的衣服，梳着同樣的髮型，可是兩個孩子的眼神卻截然不同。婷婷有一雙又圓又亮的大眼睛，而月月的眼神呆滯，空洞，時不時月月還會意識的啃手，轉圈兒，總之明眼人一瞧就能看出麗麗是個不健全的孩子。
婷婷的父母。l都是普通的工薪階層，兩口子爲了給小女兒治病，賣掉了市裏的房子和車，迫不得已帶着兩個孩子搬到了平房區。雖然穆婷婷的爸媽也心疼大女兒，跟着他們奔波，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婷婷媽媽相信，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日子總會好起來的。而且，麗麗的間歇性精神病可以通過藥物控制，不發病的時候，麗麗與普通的孩子沒有什麼區別。穆家人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被送到精神病院，被當做異類對待，他們決心一家人在一起對抗病魔。
穆家四口人身上的傷層出不窮，麗麗在傷害別人的同時也會傷害自己。饒是如此，木婷婷的爸媽依然沒有考慮過將女兒送走，他們甚至幻想麗麗可以迴歸正常的校園生活，過上普通人的日子。
老人的修車攤子在路口開了幾十年，他見過的人事變遷比穆婷婷喫過的飯還要多。穆婷婷在平房區找不到能玩到一起的同齡人，常常光顧修車攤，搬個小凳子，坐在老人旁邊看書，喫零食，一來二去，倆人變成了忘年交。穆婷婷偶爾會與老人發牢騷，雖然她並不嫌棄自己的妹妹，但麗麗確實是個麻煩製造機。
麗麗已經十幾歲了，她的生活自理能力極差，而且反覆無常的病情，讓人難以琢磨，她的身邊必須24小時有人看護。爲了給小女兒治病，穆婷婷的爸媽一天打好幾份工，他們只能把這個重任交給年幼的穆婷婷。兩個孩子打起架來互不相讓，作爲姐姐的婷婷心疼身邊的妹妹，總會控制力道，而麗麗卻似乎沒有痛覺一般，最終都是婷婷喫虧。
賺錢治病，錢花光再賺錢，這個循環如魔咒一般籠罩着一家人，穆婷婷不知道這樣無休止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盡頭？小女孩兒暢然若失的對老人說。有一天她做了一個夢，夢裏妹妹恢復如初。只是他們家比現在更窮了，夢醒以後婷婷覺得有些失望。因爲她的妹妹還是一副病殃殃的樣子，而她家的經濟狀況一如往常。
隨着年齡的增長，穆婷婷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穆家人的努力終於見到一些起色，麗麗不發病的時間越來越長。老人經常看到姐妹倆打扮的乾淨漂亮，手牽着手一起出去玩兒，麗麗笑的十分開心。她很喜歡自己的姐姐，婷婷也不再將她當成累贅。
生活表面風平浪靜，背地裏暗潮洶涌。麗麗的病無法根治，發起病來六親不認。在抄起刀子將母親砍傷以後，穆家人決定將麗麗送到特殊的養老機構，在那裏有人照顧孩子的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家人可以隨時去探視。這樣，一家三口都能鬆口氣。婷婷不用擔驚受怕的過日子，兩個大人也可以安心外出工作。
麗麗走的那天穿着一條碎花裙子，頭髮編成兩個又黑又亮的麻花辮，看起來像一個受盡寵愛的小公主。老人坐在修車攤邊上，看着麗麗笑呵呵的上了車，甚至還與他揮手道別，小姑娘的狀態看起來不錯，穆家人也十分開心，他們終於可以鬆口氣過正常人應該過的日子了。一晃半年過去了，老人再也沒有見過麗麗，婷婷也不知道整天躲在家裏忙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