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的故事結束後，破舊的磨坊沉默下來，夜晚安靜得有些可怕。
“你們是要去…妖精之國吧？”醞釀了許久的勇氣，露露擡起頭，認真發問。
沒人迴應，王錦靜靜擦拭着手上的霰彈槍，不斷重複裝彈上膛的動作。
蓮裹着披風，身體微微打着顫。
“我也…要去。”露露握緊了拳頭。
“因爲那個，那個很大的妖精，可能是艾達，她是我的朋友。”
“不行。”王錦搖搖頭，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女孩的請求。
在聽過那些故事後，他已經能大概判斷出發生了什麼。
“你會相信…”蓮頓了頓，“這種妖精，黑耳貝德之類的童話嗎？”
或許是同情女孩的經歷，一向疏遠他人的神使罕見地搭了話。
“…嗯。”露露認真點頭。
從小生活在幽海，生活在那座不可思議高塔腳下的孩子，相信童話並不意外。
“我可以明確告訴你，”蓮搖搖頭，“沒有那種東西。”
“我們現在就是要去殺你那個朋友。回家吧，這不是小孩子的遊戲。”
“…”露露沉默下來，靜靜看着篝火燃燒。
她不知道另外兩人會在什麼時候離開，只知道自己沒辦法阻攔，對方更是拒絕了自己的跟隨。
就這樣結束了…嗎。
露露轉回頭，看着遠處的黑暗。
還會開始嗎，那座村莊的平靜日子還會像以前一樣，讓自己陷入無盡的痛苦與恐懼之中。
什麼也不會改變，什麼都不會再發生，就像以前一樣。
那是理所當然的事，那是…
露露伸手摸了摸脖頸，剛剛癒合的傷口有些凸起，幾分鐘前，王錦的匕首在上面劃過。
從這裏開始，她的人生似乎會變得不再相同。
——
露露睡着了。
她縮在角落，蓋着王錦的外套，像個普通的女孩。
她也確實是個普通女孩。
面對不幸的漩渦無能爲力，連掙扎求救的勇氣都沒有。
這樣的人有很多，王錦也見過很多。
“現在就要去嗎？”蓮看着穿好衣服整理武器的王錦，“你只睡了兩個小時，還是坐着睡的。”
這種程度的休息對冷冽者來說都不夠，更何況王錦是人類。
他一直這麼拼命嗎？蓮在心裏想着。
一旦面對着怪談事件，原本那個滿臉混蛋樣子，唸叨着“你開心就好”的傢伙，就會變得鋒芒畢露起來。
“兩個小時夠久了，我睜着一隻眼睛也能休息。”王錦活動着脖子，“天亮之前解決掉，回來還能繼續跟着烈陽廳那夥人。”
篝火逐漸熄滅了，王錦蹲下身，丟進去最後幾塊柴火。
火星嘩啦一下鋪散開來，龜裂的炭貪婪地吸取着木柴的生命力，讓它變得和自己同樣焦黑破敗。
確認篝火足夠支撐到海光亮起，王錦點了點頭。
“呼…”蓮看了看正在熟睡的露露，撐着牆壁準備起身。
神使的狀況好些了，或許是因爲遠離了那些燃燒的妖精。
可這仍舊不足以讓他恢復到原本的水平。
“蓮，你知道我要說什麼。”王錦拽了拽皮質手套，讓它儘可能貼合自己的手指，“留下吧。”
“…你把我當成廢人了？”蓮皺起眉頭，“發個燒而已。”
“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王錦俯下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再靠那麼近，說不定會直接消失。”
“哈…”蓮沉默一陣，換了個姿勢平躺下去，望着漆黑的天空，“要爲我而戰了嗎？冒險家先生。”
他的詢問沒得到迴應，王錦已經離開了。
天空逐漸亮了起來，將明未明的海光倒映在蓮閃亮的眸子中，神使悠然自得地笑着。
他嘗試着伸出手，想要握住頭頂那片獨屬於幽海的晨曦。
光芒確實在指尖停留了一瞬，好像駐足的潔白飛鳥那樣。
蓮滿足地閉上眼睛。
足夠了。
呼吸逐漸平緩，眼皮越來越沉重。
或許是被高燒影響，蓮進入了好像只在孩童時代體驗過的，前所未有的安眠。
確認蓮已經睡着，露露睜開眼睛，手腳輕快地爬了起來。
——
黎明。
禁忌的潮汐終於褪去，疲憊的士兵們躺在地上，就這麼進入了夢鄉。
這次的漲潮很不一樣，過高的污染讓很多強大的海獸踏上了陸地，軍隊的損失算不上小。
具體數值還需要慢慢統計，現在最應該做的是修整，以及調查。
“用釘劍和旌旗，還有…爆炸，就這些嗎？”維克拿着筆記慢慢記錄。
瓊所在的難民營在前面很遠的位置，又有兵力把守，他並不太擔心。
不過想起來還是稍微有些焦躁。
眯起的狹長眸子四處掃了掃，雨果俯下身子捏了撮泥土，在指尖搓了搓。
迅速想出計策，利用情報與地形絕處逢生，又在遭遇村民威脅時果斷抓住人質，全身而退。
不管是手法還是武器，都很明顯地指向了那傢伙。
難不成小姐在他手裏？
雨果握緊長劍，眸中炙熱的光稍微露出些許。
“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嗎？”喬把頭盔抱在懷裏，向四周的村民詢問情況。
他沒考慮到伊麗莎白在王錦手上的可能性，只是覺得這樣一個骯髒的海盜需要被制裁。
用小姑娘作爲人質…簡直太卑劣了。
“我，我可能清楚！”拄着拐的男人高舉手掌。
他已經換好了當兵時那身破破爛爛的盔甲和頭盔，腰間挎着生鏽的長劍。
太好了…太好了！時隔這麼多年，自己又能加入烈陽廳的軍隊了！
這些年他沒有一天不這樣夢想，沒有一天不在唾棄自己如今的生活！
現在機會來了！
“噢！你是被劫持那姑娘的父親是吧？”喬握住男人的手掌，用力搖晃兩下。
他已經能感受到了，一位慈父的焦急與擔憂。
“放心，我們會把你女兒救出來的。”望着面色尷尬的男人，喬笑了兩聲。
——
“呼…呼！”
王錦伸手揮了揮，折斷的旌旗消失不見。
在他模糊不清的視線中，面前是十幾只巨大的海獸屍體。
雖然不清楚這些傢伙爲什麼還沒離開，不過現在已經被解決了。
撲通。
身形晃了晃，王錦腳下一個踉蹌倒了下去，眼前的景物迅速旋轉起來。
女王蜂的毒很強，哪怕到了現在，身體也沒能徹底將它代謝掉。
剛纔的劇烈活動或許讓毒素擴散的更快了。
王錦努力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