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款待。”黛薇輕輕頷首。
“喔…！不錯嘛。”谷越挑起眉頭，饒有興趣地拿起勺子。
咖喱飯一如既往地誘人，飛鳥卻沒有半點食慾。
她縮在飯桌一角，臉上的表情要多複雜就有多複雜。
王錦和莉莉絲交情不錯，她勉強可以理解。
可現在黛薇都加入了。
水手們正在暴動，本應全力廝殺的高位者們坐在一張桌上，邊喫咖喱飯邊驚歎於王錦的手藝。
這很魔幻，可飛鳥同樣在擔心另一件事。
自己這個叛徒…會被怎麼處理？
拼盡全力的思考沒能得出答案，飛鳥破罐子破摔般拿起勺子，把一大塊龍後腿肉送進嘴裏。
“唔…真好喫。”飛鳥安詳地笑着，做好了這是最後一餐的心理準備。
她其實多慮了，如今的黛薇沒心思糾結一個女巫的去留。
飯桌上的氣氛並不融洽。
黛薇和莉莉絲相顧無言，谷越則微笑着品嚐咖喱飯，桌子底下的腳對着王錦猛踩。
她想把黑船燒成灰，有了剛纔那樣的機會絕對會牢牢抓住。
“我知道你擔心黛薇，”王錦擡起頭，對谷越露出微笑，“不過這份擔心，對跟伊恩萊恩並列的，靈界的‘星’來說…有些多餘。”
谷越的瞳孔縮了縮。
“我在圖書館查到的，或許有些失禮。”王錦看向黛薇，“伊恩跟萊恩，祂們是你的兄長？”
“是姐姐。”身世被揭開，黛薇的表情依舊沒什麼波瀾，“我們已經很久沒聯繫過，我也不打算藉助她們的力量。”
黛薇切割着烤好的龍後腿。
她需要這些機械的動作來轉移注意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依舊沉浸在剛纔的事件中，關於莉莉絲她不知所措，關於王錦…同樣如此。
那種時候，只要扣下扳機就能把勝利收入囊中。
可他沒有。
這傢伙扭過頭，很自然地做起了飯。
甚至還帶了自己的份。
而且做的很好喫。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人。”黛薇合攏嘴脣，感受着濃香在舌尖迴盪。
她第一次和敵人產生了這樣的交流。
這種固執，這種莫名其妙，她覺得和莉莉絲有些相似——曾經的那個莉莉絲。
她沉默幾秒，試圖從少年身上找到更多的，兩人重合的地方。
“這問題可能有些不識趣，”黛薇停下動作，“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因爲那時候…也包括現在的你們，”王錦將紙巾遞給莉莉絲，她喫的太快，喫相有些糟糕，“並不是我的‘敵人’。”
“是嗎？我在你心裏不應該是個…反派嗎？”黛薇用着莉莉絲那裏學到的詞彙。
“我不用那個詞，黛薇。”王錦搖搖頭，換了種口吻，“‘當你還是孩子的時候參加戰爭,會有一種幻想。其他人會死，而你不會。然後，當你第一次受重傷，那種錯覺就會煙消雲散。’”
“《喪鐘爲誰而鳴》。”黛薇想了想。
“沒錯。”王錦點點頭，“我不覺得自己是特殊的。”
“刀劍是發泄暴力的工具，而暴力，它是實現目標的工具。”
“工具就要拿的起放的下，戰場之外，沒有人是我的敵人。”
少年緩緩說着，那是他眼中的世界。
黛薇有些驚訝，王錦和莉莉絲並不是同一類人，在某些地方卻又意外地相同。
鐵與火在他手中臣服，可以是怒火，是鐵律，是天罰，也可以是刀具與鍋子，烹飪出美妙的佳餚。
暴力與秩序在他身上達成了某種令人驚歎的平衡，那雙手能殺戮，卻也同樣能創造，能演奏。
黛薇不再說話，似乎正思考着什麼。
“所以，你真是剛剛纔認出我？”王錦將目光轉向莉莉絲，伸手擦去她嘴角的污漬，露出笑容。
稍微說兩句話就會慌張起來，喜歡模型和特攝片的大姐姐…
知道這就是幽海皇帝之後，他覺得很不可思議。
不過因果分離已經解除，王錦能想起自己在摧毀精神重鑄裝置的時候，跟幽海皇帝交過手。
“我…沒看過你的通緝令。”莉莉絲吐出被辣到的舌頭，“因爲對狩獵不感興趣，而且交手那時候我不是摘了眼鏡嗎？”
“我打遊戲打太多，有重度近視。”她伸出兩根食指，同時推了推眼鏡邊框。
“社恐的樣子也是僞裝？”王錦摸摸下巴。
“這個…並不是…”莉莉絲低下頭，有些慌亂地移開目光，“如果是天使的話…應該可以看。”
猶豫幾秒，似乎是下定了決心的她從衣服內側抽出照片，顫顫巍巍遞給王錦，“不，不要笑話我哦。”
王錦接過那張似乎是經過修復而出現色彩的黑白照片。
第一時間，他的視線就被那件浮誇的風衣吸引住了。
衣領滿是鉚釘，肩膀上是浮誇的骷髏裝飾，前襟用各種語言寫着“最強！”“自由！”之類的詞。
因甩起來露出的半個背面，則能看到巨大的“皇帝”兩個字…用漢語寫的，可能覺得這樣比較有氣勢。
而穿着這件風衣的莉莉絲本人，她戴着墨鏡塗着黑色口紅，繃着臉豎起食指小指，擺出惡魔之角的經典手勢。
“是中二時期的黑歷史啊…”王錦面色複雜。
整天被黑歷史的見證者，甚至是崇拜者包圍，已經脫離那個時期的莉莉絲會變成社恐...也很正常。
“後來經常被問爲什麼不穿那件風衣，雖然知道大家沒有惡意，可還是很不好意思，久而久之…”莉莉絲輕咳兩聲，“不過也沒必要跟那麼多人說話嘛，我有黛薇就…”
她愣了愣，低頭喫飯，不再做聲。
“啊，這裏。”王錦指了指。
黛薇微笑着比出有些走形，也還沒完全理解什麼意思的手勢，佔據了照片的一角。
“我倒是覺得那件風衣很合適。”黛薇擦了擦嘴。
王錦看着照片上的黛薇，她那時就是這身打扮。
問題在此顯出一角，她們對變化的感知並不相同。
王錦正打算繼續說些什麼，嘈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暴動的水手們闖進了臥室，得到了答案。如今，他們正四處尋找着黛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