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少年的呼喚,哭泣的女人投來目光。
“那就由我來讓你接受。”王錦停下腳步。
“你對過去的悼念,過去對你的束縛,升格,黑船,永生,美夢,一切的一切。”
“我會毫不留情地,親手毀掉。”王錦的聲音無比冰冷,目光卻很柔和。
他在下戰書。
“在那之後,”他頓了頓,“在那之後,你必須認清現實,和莉莉絲一起向着未來邁進。”
“哪怕我會因此憎恨你?”
“憎恨敵人沒什麼不好的,我也不是沒跟高等存在結過仇。”
黛薇止住了抽泣。
她靜靜注視着王錦,注視着這個迄今爲止最強的,也可能是最後的敵人。
少年從天而降,帶着凌冽的威光,怒吼着,吶喊着,要殺死她的軟弱,砸碎束縛住她的一切。
他們明明沒見過幾次面。
黛薇沉默幾秒,隨即笑了起來。
她笑得很優雅,很好看,一隻手輕輕捂住嘴,另一隻手扶在胸前。
“白鳥。你在某次潛入時,用過這個名字,對嗎?”
“嗯。”
“真是…很形象。”黛薇微微提起裙襬,對王錦俯身行禮,“那麼,爲了守護我的桎梏與珍寶,爲了迴應這份溫柔與心意,”
“我會全力以赴。”
“我也會,所以…”王錦停下腳步,面前是高大而寬闊的房門,“希望你別介意接下來發生的事。”
那是黛薇的臥室。
作爲朋友,該說的話已經說完。
作爲敵人,交織的暴力將在此刻開始。
嘭!
王錦猛地推開房門衝進黛薇的臥室,把什麼東西塞給了什麼人。
東西是懷錶,能夠離開靈界回到白船的懷錶。
人是理查德。
他穿着那身火紅的長裙,消瘦的身軀筆直站立着,肩膀上放着小提琴。
——
“感覺好奇怪啊。”丹青揉着太陽穴,“之前好像跟理查德說了啥,他又讓我把什麼消息回報給什麼人,結果現在都記不清了。”
“你又亂喫東西了吧。”伏都把修好的金屬外耳戴在頭上。
“誰知道。不過現在有種莫名的成就感,類似…哦!”丹青拍拍腦門,“事情終於辦完了的感覺。”
“…噓。”伏都突然皺起眉頭。
緊接着,他的臉充滿了驚愕與恐懼,“趴下!”
轟!!
腳下的地板猛然震顫,桌上的酒瓶翻落下去,丹青瞪大眼睛,“怎麼了!?”
“這個聲音…不會錯的,絕對不會錯。”兩行鮮血從伏都耳中落下,他睜着空洞的雙眼,喃喃自語,“是理查德。”
——
那真的是把很漂亮的小提琴,黑水晶的琴身上點綴着點點星芒,琴弓與琴絃散發着熒光,人魚虛影不斷閃爍。
這是靈界頂尖工匠嘔心瀝血製成的藝術品,是理查德成爲傳奇樂手那天,黛薇親手送給他的新婚賀禮。
轟!嘭!
黛薇倒飛而出,重重撞在牆上。
理查德·森,幽海僅剩的傳奇樂手。
他正在演奏。
腳步聲響起,彷彿帶着某種奇特的韻律。
“理查德…”黛薇捂住胸腹,冷汗滴落,她面色複雜。
“沒必要再說什麼了,黛薇。”理查德閉上雙眼,“過去的日子承蒙關照。”
“今天我必須帶她離開。”
——
四十年前,瑞典,瑞吉爾酒店。
悠揚的樂聲在陽臺飄蕩,迴響,再停歇。
身穿睡袍的理查德放下小提琴,握住了肩膀上那隻滿是皺紋的手。
“最近天氣轉涼了,”老婦人輕輕給他披上外套,“感冒怎麼辦?我可沒那個力氣照顧你。”
理查德笑了笑,回身把戴安娜抱在懷裏,聽着她的絮絮叨叨。
已經…過去很久了,在違背習性的環境裏生活,人魚衰老的很快,而他依舊年輕英俊。
“不會感冒的,”理查德揉了揉她花白的髮絲,“我會照顧好自己。”
“是嗎?是嗎,那就好。”戴安娜微笑起來,她搬過搖椅,“再來一曲吧,就聽…雲雀。”
提琴聲再次響起,伴隨着人魚的低吟淺唱。
可惜,吟唱到了中途便無以爲繼,戴安娜劇烈咳嗽起來。
“要…到時間了嗎?”理查德靠近過去,輕輕拍打她的後背,“比我們預想中早一點。”
“…嗯。”戴安娜點點頭,咳嗽停下了,她的臉卻沒有從蒼白恢復紅潤,“有位老朋友想讓我幫忙,她看起來很着急,我就…花了些力氣。”
“真是不體貼,都到了這時候…”理查德不滿地皺起眉,“是誰?”
“沒有誰…算了。”戴安娜的呼吸逐漸微弱,“理查德,謝謝你。”
“被困在魚缸裏的時候,我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麼美好,這麼幸福的…一生。”
“我很感激你,也感激黛薇和船長…她們。”
“家裏沒有…酒了,能去買點嗎?”
理查德怔住了,他沒想到分離來的這麼快,這麼倉促。
可他還是站起身,決定尊重妻子的意願,不讓自己看到她掙扎嚥氣的樣子。
“別擔心。”
戴安娜的聲音再次響起,理查德停住腳步。
“別擔心,我沒有死,只是變成了...魚,和最開始的時候一樣。”
“這世界上有那麼多魚呢。”理查德低下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低聲笑了兩聲,“騙小孩子嗎?”
“如果…如果是你的話,”戴安娜的聲音幾乎聽不到了,“一定能再次…找到我,一定能。”
“嗯。”理查德關上門,靠住牆壁,緩緩坐了下去。
戴安娜眨了眨眼睛,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那張許久未見的臉。
“黛薇…”她伸出手。
“我們走吧,”黛薇俯身把她抱起,“抱歉,要讓你幫我這個忙。”
“沒什麼,沒什麼。”人魚小姐露出笑容,“一直以來…多謝關照了。”